“但世界並不需要我們拯救,隻需要我們用自己的生命,封住這個小小的祭台。
“我們其實就相當於一個遙控器——不,我們連遙控器都算不上,我們充其量就是遙控的電池,骨相《山海圖》才是遙控器,把我們這些電池裝上,然後在遙控器上摁一下,就能阻止核武器毀滅地球,而我們隻不過是一個工具,真正拯救地球的,是讓我們通上電,然後摁在遙控器上的那隻手。”
羅勏在旁邊紅了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腳下的土地裡。
“其實我們猜得不錯,”秦賜輕輕歎了一聲,“整個入畫事件,的確有兩股力量在幕後起著作用。一股來自地下的妖鬼,一股來自地麵,由《山海圖》的巫力、大巫的祝禱之力和玄學高人的意念力合成的、具有傳承力的念力。
“但我們卻徹頭徹尾地猜錯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畫裡一直想讓我們死的,並不是妖鬼之力,而竟然是屬於人類一方的那股念力。
“妖鬼才更希望我們全員活下來,人類的傳承念力反而更希望我們全員死去,因為隻有我們全員死去,九鼎和地維的十三道骨相才能和我們脫體而出的意識力合二為一,對妖鬼實施封印,開啟又一個新的百年的鎮壓。
“直到現在我才恍然驚覺,原來我和小牧所進入的第一幅畫《自由心證》,它所暗示的線索並不是什麼需要用心判斷善惡對錯,而是,在我們進入第一幅畫的時候起,它就已經告訴了我們,我們所以為的正義的一方,其實想要殺死我們;我們所以為的邪惡的一方,其實想讓我們活下去。
“可這兩方力量,究竟誰才是善,誰才是惡,誰才是對,誰才是錯,對於我們這些入畫者來說,恐怕是最糾結最難定義的……這恐怕才是真正的自由心證的奧義所在吧。”
“那我就很不明白,”吳悠紅著眼睛道,“既然正義的一方想讓我們死,為什麼不給我們一個安樂的死法,為什麼要在畫裡弄出那麼恐怖的事情來害死我們,我至今想起何棠的死狀都覺得渾身發冷難以承受。”
“入畫這種形式,應該是脫胎於偶像祝詛術。”牧懌然道,“畫也是‘偶像’的一種,在上古時代,畫才是最主要的記錄和傳播方式,至於我們之前所說的‘光’字,它本來也是一種象形字,是一種圖畫符號,所以把它看成是畫也無不可。
“入畫的幻境出現在陰陽相接薄弱處,未嘗不是妖鬼和人類這兩股力量,在此利用偶像祝詛術進行相互博弈。
“而祝詛術的‘詛’字,本就有加害的凶戾之意,這種術法本身所具有的性質,我想不是雙方的力量所能決定的。
“再兼之在畫中,雙方的力量勢均力敵,誰也沒有辦法壓誰一頭,雙方一直處於相互牽製,相互影響,百般糾纏的狀態,在這種無法一家獨大的狀態下,畫中的幻境是什麼樣,恐怕也不是其中一股力量能夠單獨決定的。”
“那我們……那我們怎麼辦?”李小春無措地問,“就真的隻能犧牲自己,把靈魂交出去了?就真的沒有能活下去的辦法了?”
眾人都是沉默。
儘管理清了所有的來龍去脈,儘管明白了對付妖鬼的手段原理,可仍然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不犧牲自己的生命。
意念力或許有用,意念力或許強大到足以對抗神魔,但誰都清楚,肉|體死去對於人類來說,那就是真正的死亡,意識也許還能活著,但活著的意識無形無體,隻能那麼漂浮著,什麼都做不了,那樣的‘活’又有什麼意義?
暮色如同死亡一般,悄無聲息地降臨在入畫者們的周圍。
“……真的沒有辦法了吧……”衛東在漸漸卷刮起的寒冷旋風裡瑟縮著,失魂落魄地說。
“……沒有辦法了。”邵陵的目光溶進晦黯的暮色裡,浮著群山般的蒼涼。
“我……我不想死……”羅勏抽噎著,身子搖搖欲墜。
柯尋抬起一直低垂著的眼皮,看向大家:“時間不多了,這些先輩們的遺箋,咱們再埋回原處吧,上麵加上咱們整理的這些線索,把剛才咱們所有的推斷補上去。”
眾人默默地回轉帳篷,重新補上線索,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回到了那塊埋有遺箋的岩石旁。
一樣一樣的把先輩們的遺箋放回原處,最上麵壓上大家的東西。
就在顧青青準備把用紙寫的線索放進去的時候,忽然被柯尋伸手攔住了。
她抬眼看向柯尋,見他漆黑的瞳子裡倒映著不知哪裡的光,對她說道:“青青,你在紙的最後再補上幾句話吧。”
“好,要寫什麼?”顧青青拿出筆,翻到紙的最後一頁。
“就寫,”柯尋的目光比夜色還深,“天道朗朗,邪不壓正,但為蒼生,我身何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