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事情記在心裡,很快拿了紙筆去樣品室。
就算不畫,也得裝裝樣子。
臨下班時,她正想借公司電話給侄女打個電話說說胡睿的事,那邊就先打了過來。
“姑姑……嗚嗚嗚……”
許媛擰眉,“怎麼了?”
葉未歇辦公室。
許媛敲門進來後直接走到辦公桌前站定,語氣帶著很明顯的指責道:“老板,你為什麼說我侄女冒名頂替了夏天服飾的培訓名額?”
葉未歇打字的手猛地頓住,眼神也隨之冷了下來。
沒想到他還沒去問方小雷名額給了誰,對方就雄赳赳氣昂昂的找上門來了。
誰給她的勇氣?
他側頭去看許媛,“代替方小雷去培訓的人是你侄女?”
“對。”許媛站得脊背挺直,半點沒否認。
她剛接到親侄女的電話,對麵哭得稀裡嘩啦的,她問了好一會才問出緣由,說是培訓班的老師找到她,說她冒名頂替了夏天服飾的名額,讓她立刻收拾東西離開。
侄女今年才二十一歲,幾乎是她一手帶大的,聽著對方的哭聲,她心都要碎了。
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直接找到了葉未歇這裡,想讓他撤銷這項指控,讓她侄女完成培訓。
“她沒有冒名頂替,是我讓她去的。”許媛說。
葉未歇仿佛聽了個笑話。
他坐姿隨意的向後靠著椅背,雙手閒散的放在扶手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語氣聽著也閒適,“她沒有冒名頂替嗎?”
葉未歇說話時,臉上甚至還帶了點笑容,隻是那笑並未達眼底,因為他發現餘清和說得對,有些人就是自以為是,蹬鼻子上臉。
許媛沒發現葉未歇已經變了臉色,也或許已經發現了,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就像她之前想的,要不是夏天服飾給的工資實在是高,她絕對不會答應來這什麼鳥不拉屎的景城。
而且老板是個小屁孩就算了,竟然還把那麼重要的培訓名額給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保安?她覺得正常人都乾不出這事。
所以她態度強硬道:“對,她沒有冒名頂替,所以麻煩老板和培訓班那邊解釋一下,還我侄女清白。”
聽到這裡,葉未歇的神色是徹底冷了下去。
隻是他本身就長得嫩,就是沉著臉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威懾力,何況許媛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
對她而已,葉未歇就是一好拿捏的小孩而已。
“我同意了嗎?”葉未歇問。
許媛一噎,“您是沒同意,但這是方小雷自願讓出的名額,我侄女並沒有冒用。”
葉未歇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我同意了嗎?”
許媛:“……”
許媛覺得自己快氣死了,她很想說,你同不同意重要嗎?反正名額都已經給了方小雷,那就是方小雷的,他想給誰就給誰。
但在話即將出口時,終究是想起了這位是老板。
她忍著心中的怒意道:“我承認,這事老板你沒同意,但名額你既然給了方小雷,那就是方小雷的,他願意讓出來,那是他的事情,和老板你沒什麼關係吧?”
葉未歇笑了,氣笑的。
“真有意思,”他說,“我夏天服飾的培訓名額,竟然和我這個老板沒有關係。”
許媛被說得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後趕緊解釋道,“老板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您既然把名額給了方小雷,那就是他的,他再想給誰,那是他的事情……”
聽著許媛的話,葉未歇突然有點鄙夷自己,他沒事乾嘛要浪費精力在這事情上?
早點把活乾完,早點下班不好嗎?
然後他就按了今天的第二次快捷鍵,“進來一下。”
胡睿很快推門進來,“老板?”
葉未歇坐正了身體,同時拿起筆開始看文件,道:“帶李老師去鄭經理那裡辦離職手續。”
胡睿和許媛俱是一愣。
不過胡睿還好,跟了葉未歇一段時間,知道葉未歇從來不是胡來的人,做的每件事情都有理有據,哪怕當前看來有些無厘頭。
但最終都是有理由的,而且非常充分。
而許媛卻是完全沒想到葉未歇會來這麼一出。
她以為,葉未歇最多就是生氣,她到時候再說上幾句軟話,這事就過去了,但完全沒想到,葉未歇會讓她離職。
他們不是急缺設計師嗎?
“憑什麼?”她漲紅臉問。
她自小學畫畫,恢複高考後她考上了藝術學院,因為喜歡漂亮衣服,就學著自己畫圖自己設計,畢業後就做了設計師。
因為懂服裝設計的人很少,所以她一向受人追捧,就像當初葉未歇會親自到省城給她麵試一樣。
現在卻被葉未歇這麼對待,她這輩子都沒受過這樣的侮辱。
“憑什麼要我離職?”
“是不是方小雷說了什麼?”她質問。
胡睿看了她一眼,道:“方小雷已經離職。”
許媛聞言震驚的看向葉未歇,“什麼?”
她還以為方小雷能拿到名額,所以在葉未歇麵前很說得上話,沒想到現在是說開了就開了?
葉未歇道:“胡助理,許媛說我把名額給了方小雷,那就是方小雷的,和我沒什麼關係,你來和她解釋一下到底有沒有關係。”
“哦,對,”他往門口一指,“出去解釋。”
“是。”胡睿應下,然後對著許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許小姐,請。”
許媛臉色白了青,青了白,“我沒那個意思。”
“請。”胡睿再次讓許媛出去。
而葉未歇是頭都沒抬。
胡睿儘職儘責,出了辦公室後,很快道:“老板是把名額給了方小雷,但前提是,方小雷是夏天服飾的員工。”
“你給的是什麼人?”胡睿問,“我們夏天服飾雖然不大,但員工也不少,為什麼要把名額給外人?”
“還有,夏天服飾的培訓名額和老板沒關係,你不覺得可笑嗎?”
話到這裡,許媛要是還不知道自己把人給惹著了,她這些年就白活了。
她勉強笑了下,道:“胡助理,那就是話趕話,我侄女打電話過來跟我哭訴,我一時上頭說話就有點口無遮攔,你能不能幫我和老板解釋一下?”
“而且這個名額是方小雷主動給我們的,和我們沒有太大關係是不是?”
許媛說得情真意切,胡睿卻不為所動。
“他為什麼要把名額給你?”胡睿問。
許媛眸光閃了下,道:“這我怎麼知道?可能是自己不想去了吧。”
胡睿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許老師,今天方小雷離職,我全程陪同。所以,”他故意頓了下,道,“給彼此留點體麵吧。”
……
葉未歇一天之內連開兩個人的消息在公司裡不脛而走,大家都在猜測為什麼,五花八門的答案什麼都有,不過沒人敢問到葉未歇麵前。
幾個新進來的員工更是被嚇到,在公司裡碰到葉未歇時,那是能避開就避開,如果避不掉,也是小心翼翼的打招呼,唯恐得罪了大老板。
葉未歇無奈,很想說他不吃人,但最後覺得這樣也挺好,起碼有威懾力。
鄭輝見狀則是笑道:“前幾天出去團建帶來的好處都被你這開人的架勢給搞沒了。”
不說葉未歇都忘了這事了,問鄭輝團建搞得怎麼樣了。
也是不巧,最後敲定的時間恰好撞上羊城店鋪開業,他們幾個隻能遺憾錯過,回來又忙著,也沒時間問,所以還不知道大家玩得怎麼樣。
“挺好的。”鄭輝回憶了下當天的情景,道,“我看大家都玩得挺開心。”
“那就行。”葉未歇想起要招副總的事就問了下。
鄭輝搖搖頭道:“我問了幾個都說沒有意向,我再打聽一下。”
“行。”葉未歇拍拍他的肩膀道,“這事急不來,慢慢找吧。”
“嗯。”
翌日一早,葉未歇突然接到了保羅的跨國電話。
對麵一開口就是,“葉,我要加訂單!!!”
葉未歇挑了下眉梢,問道:“是不是銷量很好?”
“是的。”保羅立刻劈裡啪啦說了一堆。
卻原來,保羅幾人把貨弄回國後,很快安排了上市,他們原本也隻是打算試試手而已,加上正好碰上聖誕假期,所以就沒怎麼管。
想說等假期過去再說。
但沒想到,新貨一上市就被銷售一空,而且前後不超過五天時間就已經一件不剩。
可以說是直接爆了!
保羅解釋完,很快報了一串數量和型號,“我要這麼多,能不能儘快交貨?”
葉未歇:“我這邊需要去確認過才能知道具體的交貨時間。”
“那你儘快確認出來告訴我,到時候我會讓律師過去找你簽合同。”
“好,我馬上去確認,晚點回複你。”
掛電話後,葉未歇立刻召集了相關人員開會。
自從上次出事後,幾個部門一起評估交期也已經成為慣例,所以大家也不扭捏,很快把自己部門所需要的時間列了出來。
綜合考慮之後就是預計交期。
不過葉未歇看過後覺得不行,“太久了,起碼得再縮短五天,你們看下哪個環節還能壓?”
之後又是激烈的討論,都想要為自己部門爭取更多的時間,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吵得太狠時還會拍桌子。
不過葉未歇非常的樂見其成。
因為他覺得這樣挺好的,能吵起來,說明大家是真的有在考慮時間點,不然如果大家都不爭不吵,問什麼都說‘好好好’,那估計公司離倒閉也不遠了。
而且這樣還有助於避免東拖西拖,互相推諉。
到時候各部門的時間節點列出來,最後誰超期一目了然。
省了扯皮那一套。
半個小時後,交期終於出來。
因為要得急,保羅的合同和定金也很快彙了過來,葉未歇這邊也是積極的安排了生產,力求在交期前將貨交出去。
在他忙工作和學習忙得不可開交時,方小雷的媽媽找了過來。
葉未歇也終於得知方小雷把名額讓出來的原因。
原來多年以前,方家欠著許媛家的恩情。
所以在許媛認出方小雷,並且得知方小雷手上有培訓的名額後,直接提出了要名額的要求,說是用來償還方家當初欠下的債。
方小雷起初不願意,但最後許媛找到了方家。
方媽媽沒辦法,因為方家的確是欠了許媛的,所以最後方小雷在母親的要求下,隻能妥協。
葉未歇聽完後並沒有被感動,而是問:“他為什麼不找我?”
“如果在許媛提出要求的時候給我打電話,現在完全是兩個結果。夏天服飾雖然不大,但再弄一個名額也不是難事。”
方媽媽也是無奈加後悔,“他怕你對他失望,所以一直不敢找。”
但他們誰也沒想到,葉未歇會直接把人開了。
“他人呢?”葉未歇問。
方媽媽:“在和以前的工友乾活。”
“那就先乾著吧。”葉未歇道。
方媽媽點頭,“好……”等等,先?她眼睛一亮看著葉未歇,“您的意思是?”
葉未歇:“有些東西不是自己努力得來的,終究不懂得去珍惜。”比如這次的機會。
方媽媽差點熱淚盈眶,“好好,謝謝葉老板還肯給他機會。”
“後麵怎麼樣,全看他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方媽媽擦了擦眼睛,“謝謝。”
……
這件事後,時間也在忙碌中快速的來到了一月底。
當初葉未歇和保羅一起給宋嚴挖的坑也終於到了收網的時候。
有律師在,宋嚴廠子的交接完成得非常順利。
製衣廠被一分為三,保羅出錢,占五成,秦菲菲負責經營,占四成,而葉未歇隻出了圖紙和主意,占一成。
而且在秦菲菲的大力整頓下,製衣廠很快重新步入正軌。
葉未歇去看過,隻要不出意外,過不了兩月就會開始重新賺錢。
至於宋嚴。
有句老話叫破船還有三根釘,所以就算破產了,對方也沒到去住棚戶區的地步。
隻是人已經大不如前。
現在每天隻知道喝個爛醉如泥,醉生夢死。
葉未歇後來想了想,還是和宋錦說了這件事,不過宋錦說,從他舉報他媽媽開始,他們就沒關係了,所以對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他不管。
話到這份上,葉未歇就沒再說什麼。
他倒是想過請宋錦到夏天服飾來,畢竟麵料的話宋錦是老手,有他在,肯定會安穩很多。
但宋錦拒絕了,他話也說得直白,怕天天看著雪紡麵料心裡不平衡,哪天再乾出些什麼事來,所以還是眼不見為淨好。
這是彆人的選擇,葉未歇就沒多勸,但最後還是留了話,想來的話隨時可以過來。
宋錦這回也沒把話說死,畢竟世事難料,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倒不如應了,反正應了也不是非得來。
等到保羅的訂單開始交付時,時間也來到了九一年的二月份。
——要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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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