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前世02(1 / 2)

晚宴還沒結束, 杜悅就按照師父的吩咐帶程灃去了一趟法租界的煙館。

徐記是法租界最大的煙館,一共三樓,兩個院。

沒錢的就在一樓大廳裡抽大煙, 有錢的就去樓上雅間吸, 總之來這裡吸煙的什麼人都有。

他們一踏進煙館, 一陣煙霧繚繞就撲麵而來, 掌櫃過來給杜悅低頭哈腰:“杜老板, 您來了怎麼不通知一聲, 我好去門口接您。”

“帶朋友隨便看看,你去忙。”

掌櫃一點頭:“好嘞,杜老板, 您有事叫我一聲。”

“嗯。”

杜悅對程灃做出紳士手:“走吧, 程三公子。”

程灃從踏進煙館那刻開始, 臉上對杜悅的厭惡便隻增不減。逛完了兩層樓,他終於抑製不住憤怒,怒氣衝衝質問她:“你知不知道, 這些大煙對他們危害?對中國人的危害?如今我國滿目瘡痍, 正如這些躺在鴉片館裡抽大煙的人一樣,一副半死不活的病態, 你們乾這些邪惡勾當, 不怕下十八層地獄嗎?”

杜悅麵無表情看他, 等他臉上情緒平複, 才反問:“這人間, 不是一直都是煉獄嗎?我們合法做生意, 稅也沒少交,何來‘邪惡’勾當之說?”

程灃看著眼前人,滿腔怒意,對著這張毫無威脅的臉,卻又發不出任何脾氣。

他攥緊了拳又鬆開,喉嚨裡發出鄙視的冷哼:“你這種惡徒,隻會吸人血,又怎知人間疾苦?”

“是啊,我不懂,程三公子這種留過洋的人特彆懂。”杜悅一句話輕鬆給他懟了回去。

程灃轉身衝出了煙館,頭也沒回,走得非常堅決。

齊三看了眼衝上大街的程灃,又扭回臉問杜悅:“老板,要去追嗎?”

“你們回去吧,今晚是師父生日,你們回去吃酒席,我跟著他就行。”

齊三一臉擔憂:“老板,您一個人留下很危險,我陪著您。”

杜悅冷冷道:“這裡是法租界,誰敢在這裡鬨事?”

齊三點頭,帶著兄弟回了林公館吃酒席。

等他們離開後,杜悅一路跟著程灃。

追到一條街路口,看見程灃衝向馬路,救了一個差點被車撞的小姑娘。

程灃抱著小姑娘到了路旁,撲克臉終於換上一絲溫和,替小姑娘拍拍身上塵土,囑咐說:“當心過馬路。”

小姑娘的母親突然出現,把孩子拉好,跟程灃連連道謝。

小姑娘也用甜糯的小萌音說:“叔叔謝謝你!”

程灃揉揉小女孩腦袋,臉上露出笑容:“不謝,快跟媽媽回家。”

等小姑娘和其母離開,杜悅才走過去,調侃說:“你還真是個不怕死的?”

程灃撐著雙膝站起身,語氣冰冷:“你這種人,又怎會懂救人的樂趣?”

“我是不懂,”杜悅快步追上去,與他並肩而行,雙手背在身後,說:“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剛才慢了一步會如何?你如果死了,可曾想過你大哥二哥,你的父母會如何傷心?”

程灃撇過臉看她,冷冷道:“你父母如果知道你跟著林塗做事,不知道會不會傷心?”

此時扛著稻草垛靶賣冰糖葫蘆的老人經過,看見杜悅,跟她點頭打招呼:“杜老板。”

“福叔,這麼晚了還做事?不回家?”杜悅開口問。

叫福叔的老人指著肩上扛著的十幾串糖葫蘆,說:“今天生意不好。最近小寶又生病,花了不少錢,哎,隻能再多賣一會。”

杜悅看了眼老人肩上扛的十幾串冰糖葫蘆,咧嘴一笑說:“哇,福叔,你今天這些冰糖葫蘆做得不錯嘛,果子個個飽滿碩大,我全要了!”

“啊?全要了?今天又有親戚家的小孩要招待?”福叔問。

“對啊,又有親戚家的小孩要招待,還是個不好搞的小孩。”杜悅從兜裡掏出一個大洋,塞到老人家手中。

福伯一看是大洋,忙道:“這個太多了太多了!”

“不多,就當報答福伯的好手藝。我們那些親戚熊孩子可挑嘴,吃不到正宗的糖葫蘆就跟我鬨脾氣,福伯您的糖葫蘆可是拯救了我呢。好了,福伯你快回家,小寶還需要你照顧,冬天多給小寶添置些衣服禦寒。”

“好嘞!杜老板,真是謝謝您了。”福伯舉著插糖葫蘆的草靶,二話不說塞到了程灃手中。

平時杜悅出來買糖葫蘆,都是一個人上街。今天難得帶一個“小弟”,福伯二話不說把糖葫蘆全塞給了程灃。

接過草靶的程灃一臉懵逼,等老人家離開,他才扭過臉問:“你做什麼?”

“請你吃糖葫蘆啊。”杜悅在男人結實的胸口拍了拍,說:“彆說杜老板不罩你,對你苛刻,這上海灘第一好吃的糖葫蘆,你在國外可吃不著。走吧。”

她說完便負手徑直往前走。

“去哪兒?”程灃握著手中插滿了糖葫蘆的草靶,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丟也不是,扛也不是。

眼看杜悅已經過了馬路,西裝革履的撲克臉程灃,最終還是把糖葫蘆扛在了肩上。

他的穿著偏西方化,卻扛著十幾串糖葫蘆,實在惹人注目。

程灃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什麼時候乾過扛糖葫蘆的事?追在杜悅後麵又急又怒,畢竟這些是老人家心血,他總不能丟了,無奈至極。

一路追到橋上,他怒氣衝衝問她:“杜老板,你到底想做什麼?”

“都說了,請你吃糖葫蘆。”杜悅伸手拔出一串,乘他不備,塞進他嘴裡:“嘗嘗,全上海最好吃的冰糖葫蘆,沒有之一。”

程灃皺了皺眉頭,牙齒已經咬破冰糖脆皮,山楂的酸甜已經溢出來,裹住了他的味蕾。

他本想吐掉,卻看見杜悅也摘了一個,塞進了自己嘴裡。

這位杜大佬就這麼靠在橋欄上,優哉遊哉吃起了冰糖葫蘆。

看著她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程灃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她和那個傳說中的杜悅聯係到一起。

這真的傳聞中的那個殺人如麻的杜悅?真的是林塗的得意門生?

今天師父生日,又碰上一個憂國憂民的二愣子,杜悅心情不錯。

“你剛才,為什麼要幫那位老伯?”程灃將嘴裡的糖葫蘆取出來,問她。

杜悅一連往嘴裡塞了好幾個糖果子,才說:“誰說我幫他?原來在程三公子眼中,買東西就是幫人了麼?那我可是在世佛陀,我每天都買很多東西。”

程灃見眼前少年吃糖葫蘆的模樣,真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居然忍不住笑出聲:“上海灘的杜悅杜老板,居然在這裡像個小孩一樣吃糖葫蘆,這要是傳出去,杜老板不覺著丟人麼?”

“不覺得。”杜悅吃完一串,伸手又摘一串:“反正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

等吃完第二串,杜悅將竹簽往身後一丟,拍拍手,恢複一貫冷酷。

“走吧,回去休息。聽說程三公子想了解上海,這十幾天都是我接待您。現在呢,請程三公子隨我回杜公館休息。”她走了幾步又停住,說:“對了,待會回去把這些冰糖葫蘆分給我的兄弟,就說是你買的,知道嗎?”

程灃盯著她的臉,好半晌才回過神,一點頭跟她往前走。

回到杜公館,作為客人的程灃見了杜悅的家人。

一個已經眼瞎的老太婆。

杜悅走到老太婆跟前,蹲下身,握著老太婆一雙手說:“姑婆,有客人來了。”

老太婆耳朵對著程灃的方向,一頷首說:“不用把自己當客人,把這裡當自己家,彆太拘束。”

程灃點頭,說了聲好。

杜悅吩咐齊三帶程灃下去休息,便扶著老太太回了房間。

這時候,齊三扛著剩下的冰糖葫蘆問程灃:“程三公子,你的這些糖葫蘆一起搬回房間嗎?”

“這些是送你們的禮物,給大家分了吧。”

程灃話音一落,大家麵麵相覷。

開什麼玩笑?讓他們吃冰糖葫蘆,這跟讓男人穿裙子上街有什麼區彆?

程灃打量了一眼杜悅這些凶神惡煞的小弟,深覺杜悅平日受他們禍害不輕。杜悅能在外有次惡名,應當是受了這些人蠱惑。

齊三率先一瞪眼,衝他吼:“我告訴你,彆以為你是我們老板的客人,我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在煙館你對我們老板橫眉豎眼,現在又拿這些破玩意來羞辱我們,真當我們杜公館的人好欺負是嗎?”

普通人被齊三這麼一瞪,鐵定嚇破膽。可程灃卻一臉平靜告訴他:“這些都是你們老板買的。”

大家都像聽了一個好聽的笑話,“哈哈”笑起來。

齊三抬手就想給程灃一個大耳刮子,想給他一個下馬威,然而杜悅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接住了齊三揚起來的手。

杜悅擋在程灃跟前,緊緊捏著他的手腕,眼神冰冷,讓人瑟瑟發抖。

齊三腕骨幾乎碎裂,其它人也都被老板這眼神嚇到。

杜悅:“齊三,對客人無禮,可不是杜公館的規矩。”

齊三低頭認錯:“齊三知錯,甘願領罰。”

杜悅這才鬆開他,雙手又負身後,“去領十二鞭。”

“是。”

等齊三被老管家帶下去,杜悅才道:“齊三不懂規矩,怎麼,連你們也不懂規矩?如此無禮,連客人的見麵禮都嫌棄?”

“老板,我們不是嫌棄,我們可喜歡了。”

又有人迎合:“對,老板,我們不是嫌棄,特彆喜歡!”

說著,大家紛紛從草靶上拔下了冰糖葫蘆,紛紛塞進嘴裡,頗不情願地吃起來。

程灃皺眉看著大家,杜悅卻拍拍他的肩說:“走吧,我親自送你去休息。”

程灃跟著她走在去後院的長廊上,他問:“為什麼不告訴他們,那東西是你買的?”

“你覺得他們會信?”杜悅笑了一聲:“程公子,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

杜悅帶著他參觀了一下客房,說:“程公子,早些休息,明兒我帶你去聽戲。”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