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將傘撐開,舉在沈蕪的頭上,無奈道:“這三字好似提不得,一說他們不好,姑娘就跟個小孩兒似的生悶氣。”
她倒也不會對旁人冷臉色,被人辯駁又不知如何回擊,隻能自己一個人縮在角落裡,鼓著腮,要不就是重複一句“我偏知道”,又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無法叫人信服。
“陛下設立昭明司,乃是光明之意。為投狀無門的百姓伸冤做主,使那些錯斷或是難斷的懸案得以重見天日,為枉死的冤魂鳴不平,他們所做的是光明正義的事。”
“誰都有可能做壞事,隻有他不會。”
沈蕪擲地有聲,鄭重的樣子把兩個婢女嚇住了。
“可奴婢聽說,那些人手段殘暴,難道以暴製暴便是正義了嗎?況且那陵王……”阿棠低下聲,“那位殿下是個雙腿不良於行的,性子陰晴不定,對待下屬也十分嚴苛,他……”
沈蕪有片刻失神,眼前閃過一張英俊卻陰沉的臉,她的心臟怦怦跳著。
聽到阿棠說他的壞話,她心裡就覺得特彆委屈。
她說:“殿下是好人,他是個頂好的人。”
阿棠慌了神,“姑娘您彆哭,奴婢錯了,奴婢不該爭嘴,不說了,不說了。”
阿棠一邊哄著,一邊攙扶著人往前走。
望著她們麵前的馬車,故意岔開話題,“姑娘你看,這輛馬車好大,比咱們將軍府的還大。”
沈大將軍愛女,給女兒的都是最好的東西,沈蕪自己的馬車比尋常人家的大,眼前擋在她們馬車前麵的這一駕,更是壯觀。
沈蕪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也沒抬頭看。
阿棠轉頭又說起正事,“對了姑娘,你說表姑娘來這儘歡樓作甚?”
儘歡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沈蕪身子不好,是以極少出門,像這種嘈雜熱鬨人又多的地方更是少有踏足。
今日她們跟著楚輕瑤的馬車來到了這裡,也不知道楚輕瑤要與誰見麵。
沈蕪這才抬頭,仰頭看了看,她眼尾還帶著些紅暈,眼中盈著的淚還未消散,波光瀲灩,柔中帶媚。
不設防地,竟是與二樓一扇開著的小窗旁的一男子對上了眼神。
熟悉的麵龐,熟悉的毫無生機的那雙眼睛。
猝不及防的重逢令她怔住,心頭湧起一絲帶著些暖意的酸楚。
那雙眼睛黯淡無光,眼前像是蒙了一層灰,讓本該明亮好看的瞳失了光彩。她從前每每望過去,都從裡頭找不出一絲活人的氣息。一個活人,倒是比她這個鬼魂還要死氣沉沉。
眼前的人和前世那位冷靜自持的君王相重合,沈蕪又想起他穿著大紅色的喜服,撐著殘廢的腿,艱難地一步一挪,爬到了她的棺槨裡。
他有些狼狽,坐在棺中正了正發冠,又將身上的長袍撫平,不留一絲褶皺,才滿意地躺了下去。
那時她的魂魄飄蕩在靈堂的上空,看到他躺在她的白骨旁,唇邊竟然是帶著笑的。
當初活著時他們無甚交集,後來陰陽兩隔,她感念他的恩德,陪伴他一年。
如今這一望,仿佛又近在咫尺,仿佛她從未離開過他。
此刻,那人直直地望著她,不知已看了多久。
沈蕪微張了唇,似是想要說什麼。可惜那雙眼睛的主人似乎很不喜歡和彆人對視,在她發愣的間隙,便漠然地移開了目光,將那扇小窗放了下去。
沈蕪心裡一空,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阿棠沒聽到沈蕪回答,便又自顧自說道:“若不是先前那條路上昭……那些人辦事把路堵上了,咱們也不用繞了好遠才到這裡。”
“等咱們回去,也不知這個轎子的主人會不會離開,若是還堵在咱們前頭,那就算那條大路通了咱們也沒法走,還得順著遠路原路返回。”
“姑娘有何要緊的事還是快些辦了吧,辦好了咱們趕緊回去了,您還燒著呢。”
主仆三人越過自家的馬車往前走,前麵那輛體型極大的馬車幾乎將整個小巷給堵住,側麵僅夠兩名身材纖瘦的女子通過,阿棠又想抱怨。
她小聲嘟囔:“哪裡不好停,非要堵在小巷子裡,這路又不是他家修的。”
芍藥一眼認出了馬車的徽記,幽幽來了一句:“你仔細瞧瞧,是誰的馬車。”
阿棠皺眉,“管他誰的。”
擋了路,害得姑娘要多走好遠的路就是討厭的人。
“這是陵王殿下的。”
沈蕪輕聲說道。
說完,又回頭望了一眼,那扇窗緊閉,她有些失落地又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不重生,也沒有記憶
ps:晚上還有一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