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孚鬆把天浩從天峰麵前推開的時候,老祭司就覺得很奇怪天峰胳膊上那條被手術刀切開的傷口長達二十多厘米,流出來的血卻很少。
這明顯不符合常理。
很快,巫行注意到:天峰肩膀上側與頸部連通的位置,被一根結實的繩索束縛著。尤其是繩結,係得很緊。
如果是殺人割肉,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
老祭司當然不會明白,這東西在遠古時代的名字叫做“止血帶”。
他隻知道寨子裡沒人能治天峰的傷。說不定大巫師對此也無能為力。與其眼睜睜看著一個強壯的年輕人變成殘廢,然後成為村民的食物,不如就讓天浩試試。
……
從肌肉深處顯露出來的骨頭,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更加森白。
天浩臉上的表情出奇的平靜。他仿佛忘記了周圍環境,全身心沉浸在對傷口的處理過程中,而腦子裡卻在回想著《外科手術臨床範例》當中最為關鍵性的字句。漸漸的,他的表情變得肅穆,甚至就連旁人看了,都不由自主產生出本能的敬畏。
他的動作其實非常笨拙,完全是用最野蠻的方式,將脫臼的骨頭重新複位。他沒有傷及韌帶,從肌肉內部摸到骨頭,再用力回轉的過程,產生了難以言語的巨大痛苦。與其說是那碗麻醉藥產生了效果,不如說是天峰已經疼得昏死過去,隻有身體在神經的牽引下,偶爾還會微微抽動。
這是天浩必不可少的偽裝。在這種時候顯露出熟練且精細化的手術技巧無異於找死。他仔細搜索過宿主的記憶,沒有發現與文明時代有關聯的任何信息。粗野、笨拙,甚至是故意在不重要的操作步驟上出錯,都將對自己接下來對頭領和老祭司的解釋上產生完美掩飾效果。
天狂與天霜站在旁邊,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大約兩小時後,滿頭大汗的天浩,終於完成了自己的首次手術摸索。他拿起天霜按照自己要求事先準備好,經過沸水清洗,穿進骨針針孔的一根長發,硬著心腸,照準天峰肩膀上刀傷邊緣用力戳進,小心翼翼地縫合。
天峰的身體素質非常強壯,否則長達兩個多鐘頭的血管束縛,完全可能造成肢體壞死。
手術本身也並不值得稱道。他撕裂了好幾條肌肉,複位手法粗暴無比,就像一個三歲孩子得到變形金剛玩具,隻會在手裡來回亂扭。卻非常僥幸的沒有當場掰散,或者擰飛某個零件,而是恰巧扳回原位。
一切都控製在可以被接受的範圍內。
望著陷入昏迷,臉色一片蒼白的天峰,天浩忽然產生了一絲淡淡的愧疚。雖然他很清楚自己已經儘力,天峰複原的傷勢也不會致殘,但他仍然覺得,是自己給對方帶來更大的傷痛。
胸部傷口處理起來比胳膊上要困難。天浩用最簡單的方法將斷骨連接,用之前同樣的手法縫合肌肉。整個過程,昏睡中的天峰沒有發出聲音,仿佛任由他操作的玩具。
一切都結束了。
轉過身,長長地呼了口氣,天浩忽然發現:頭領孚鬆和老祭司都在盯著自己。
手術的整個過程,兩個在磐石寨裡地位最高的人,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偶爾有幾次下意識的對視,他們都能從彼此目光中看到震驚的成份。
“你居然懂這個……你,你是醫者?”頭領孚鬆的表情極為激動,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寨子裡多了一個能夠治療病人的醫者,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其中的意義。
天浩搖了搖頭,他已經猜到頭領接下來要說的話,也非常直接地搖了搖頭:“我隻能治我大哥,卻救不了旭平。”
“為什麼?”孚鬆的聲音陡然變大,也多幾分驚怒。
“那不一樣。我大哥隻是傷了骨頭,旭平的情況要嚴重得多。我……無能為力。”
這番話說得很誠懇,就連守候在火塘前的村婦阿研也聽得出來,天浩沒有撒謊。
傷及內臟與傷及骨頭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
木屋裡再次陷入沉默。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老祭司緩緩開口,他的目光深邃而富有智慧,聲音沙啞卻帶有不可置疑的肯定:“寨子裡的孩子長大了,至少天峰不用死,他可以活下去。阿浩……你做的很好。”
他微笑著,伸出乾枯皴皺的手,把天浩拉近身邊,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眼裡絲毫看不到之前送湯藥過來時候的厭惡。
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卻讓天浩感覺心底有股緩緩移動的暖流。他覺得視線有些模糊,眼眶裡有某種溫熱液體正來回滾動。
這是專屬於宿主的思維情感。融合程度很低,當這具身體原主因為外來刺激爆發出強烈情緒的時候,天浩就會在短時間內失去控製。憤怒、高興、悲哀、痛苦……這種情況會隨著時間產生改變,直到徹底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