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熹先前從山魈娘娘廟離去後,並沒有真的甩手一走了之,她重又回到尋芳鎮中,打探山魈的底細。
山中那一座山魈娘娘廟是五十多年前,由鎮上一位陳姓富戶出錢所建,當初建廟之時,便廣為流傳,說山魈娘娘出自昆侖,是昆侖之主的弟子,乃是正經地仙出身。
再兼之,山魈娘娘廟十分靈驗,又有鎮上富戶帶頭祭拜,所以此廟曾一度香火十分旺盛。
後來不知怎麼,又傳出山魈娘娘的身份有假,她並非出身昆侖,而是山野間成精的妖魅,鎮上富戶為驅逐妖魅,請了些和尚來做法,從那之後,山魈娘娘廟就徹底沒落了。
沈丹熹心裡揣測,當初這座廟能興起來,多半也是山魈同那些富戶們合作,後麵雙方又因分贓不均拆夥。但不論如何,山魈並未離開那一座廟,她和殷無覓當沒有過交集才對。
雷光劃破天幕之時,沈丹熹就身處尋芳鎮中,悶雷一響,她便被驚動了。
夏季雷暴本是常事,但這夜的雷卻並不尋常,天上雷雲密集,空氣中卻沒有快要下雨的潮氣,相反十分乾燥,蛇形的紫雷接連劈下,統統都落在了鎮外的那一座山林裡。
電光將尋芳鎮都照得猶如白晝。
沈丹熹飛身躍上屋頂,看到山林中沸騰的大火,心口亦漫上灼燒的疼意,想也沒想地衝向那片火海。
天雷火焚毀了大片山林,幾乎燒紅半邊天。大火當中有一股令人懼怕的威勢,山林中的飛禽走獸都在往外奔逃,隻有沈丹熹逆著洪流想要往山林深處那一座廟宇靠近。
不過她沒走多久,就有一個影子從火海中撲出來,緊緊抱住她。
“師兄,你出來了?”沈丹熹問道,她同殷無覓青梅竹馬,對於他的身形,自是熟悉。
見他撲來,她下意識往後退步,卻沒能躲開,沈丹熹被他修長的手臂勾住,按入懷裡,兩條手臂像蛇一樣環繞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
這個擁抱實在太過緊實,以至於沈丹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裡劇烈起伏的心跳,還有他低頭貼來耳畔的急促的呼吸聲。
她其實同殷無覓很少有這樣過分親密的肢體接觸,就算是擁抱,也隻是靠在一起,輕輕拍一拍後背,很快就會退開,肢體碰觸稍微長一點,她便會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抗拒。
可每當她靜下心來,捫心自問時,又十分斷定,她的確是喜歡他的。如果當真要與誰相伴一生,她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能接受的那一個人,也隻有殷無覓。
沈丹熹曾一度因自己這種矛盾的心理而苦惱過很長一段時間。
殷無覓或許也察覺了她這般矛盾的心態,在日常相處中,很知分寸,並不會過度觸碰她,像這樣緊密相貼的擁抱,更是前所未有過。
沈丹熹從這個懷抱裡,感受到了有彆於以往的情感,一時間有些發懵,疑惑道:“師兄?”
漆飲光驀地回過神來,鬆懈了一點手臂上的力道,放開她時,瞥
見了她臉上的懷疑。
“我們先離開這裡。”漆飲光謹慎地開口說道,一時還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麵對她。
他從雪原突破出來,隻在山魈娘娘廟外躺了幾日,雖見過殷無覓的樣貌,卻不了解他的性情,說多錯多,如今之計隻想快些將她帶離這裡。
從之前聽到的隻言片語中得知,沈丹熹與殷無覓二人即將成婚,可見他們的感情深厚。
漆飲光完全沒有自信能在短時間內就拆散他們,是以,往外奔來的過程中,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偽裝成了殷無覓的模樣。
若是被她識破,讓她察覺到真正的殷無覓還在裡麵,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衝進去。
沈丹熹仔細地看了他一眼,又抬眸往火海望去,說道:“山魈呢?”
漆飲光眼眸動了動,提起一口妖氣攪入自己內府,悶哼著吐出一口血來,麵色痛苦道:“這是懲戒的天雷火,罰的是……是我阿娘,我救不了她。”
沈丹熹知道天雷火,能引發天怒的妖怪,多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並不值得搭救。她扶住踉蹌的殷無覓,擔憂道:“師兄,你怎麼樣?”
漆飲光搖頭,“沒事,方才在廟裡,被劈下的雷電殃及,震傷了丹田內府。”他說著,偏頭又吐出一口血來,眼神已開始渙散。
雷火往這裡蔓延過來,將空氣燒得扭曲,令人喘不過氣,他傷得這樣重,實在不宜在此久留。
沈丹熹將他撐在肩上,從袖中抖出一片銀葉,銀葉化成小舟,載著兩人飛出火海,遁入夜空中。
……
雷火懲戒的是山魈,山魈之根又在這片山林,是以雷火焚林,對於林中其他生靈,並未趕儘殺絕,多數是以火力驅逐出去。
在第一道雷落下時,殷無覓察覺那雷是衝著阿娘而來,便立即想要回身護她。可他低估了雷電的威勢,還未靠近神龕,就被一道紫電擊中,震飛出去,倒在傾塌的圍牆邊。
殷無覓聽到阿娘痛苦的哀嚎,努力撐著劍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往前走了一步,終究沒能承受住周身遊走的電弧,砰一聲倒回地上。
在意識陷入昏迷的最後時刻,他被火焰燒得扭曲朦膿的視野裡,隻見到兩束金光從上方遁下,落入火海當中,再之後他便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