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不知何時起, 天際漸漸蓄了雲層,午陽被雲沙洗刷如月盤,皎潔明亮, 高高掛在正空,風刀子越發冷冽,傅嬈吃將不住,低低咳嗽了幾聲。

皇帝蹙眉, 垂眸看了她一眼, 用龍袍將她裹緊, 龍驤虎步,又快又穩沿著夾道回鑾。

遠遠瞧著, 隻當他懷裡抱著一團絲綢。

傅嬈虛弱的目光越過他肩頭,落在遠方, 那金瓦紅牆,飛簷環殿, 輟在稀薄的日頭裡, 漸漸離她遠去。

她擱在皇帝的肩頭, 閉上了眼。

皇帝將傅嬈抱回了奉天殿的暖閣, 他出了一身汗,粘結在衣裳裡, 熱浪騰騰, 卻顧不上換裳, 吩咐上回伺候過傅嬈的小宮女給她擦洗,自個兒大步出了暖閣, 來到奉天殿側殿的書房。

賀攸與唐旭此時正跪在殿中, 瞧見皇帝來, 二人磕頭如搗蒜,

“陛下,臣等有罪!”

二人早早被羽林衛帶來了奉天殿,是以不知翡翠宮情形如何。

皇帝瞧見二人倒是沒多少表情,隻坐在一旁的圈椅,冷聲吩咐,

“把今日之事如實道來。”

賀攸立即將青芹抵達太醫院,直至被帶走前的情形悉數道出。

皇帝聽到中間牽扯到了皇後,眉尖微的一凝,語氣沉了幾分,“皇後突然插一腳,將傅嬈叫去了後宮?”

賀攸有些不明所以,隻愣愣點頭,“是”

皇帝臉色難看得緊。

沉吟片刻,道,“行,朕都知道了,今日之事你們二人必須守口如瓶,吐出去半個字,朕要你們的命!”

“臣等遵旨!”

賀攸並不曾見著傅嬈,很是擔心,“陛下,傅姑娘她”

他待要再問,被唐旭扯了扯衣角,忙住了口。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略覺無奈,“朕已著人安置她,你放心,且回太醫院當值。”

“是。”二人心事重重退出了奉天殿。

下了奉天殿前方的玉階,賀攸猶然對唐旭不滿,“你剛剛扯我衣角作甚?”

唐旭匆匆揩去額尖的汗,蹙眉歎道,“你呀,就是這個倔脾氣不改,你得學學周太醫,少管閒事,悶頭乾活才是正理,陛下賢明,才不治你的罪,否則以你今日在翡翠宮提及三皇子之事,陛下該要處決你了。”

賀攸卻不敢苟同,憤憤道,“我也不想管,可我能眼睜睜看著傅嬈出事嗎?她可是因我才入得太醫院,我必須保住她,還有你,今日若不是你多嘴,我些許就不會讓她去,眼下她定是被淑妃給打了板子,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陛下為了三皇子的名聲,才隱瞞此事”

唐旭一聽他敢編排陛下,氣得跺腳,“你怎麼就是不聽呢,淑妃今日明顯是衝著傅嬈而來,你以為你不讓她去,她就能躲過去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賀攸隻覺他不可理喻,摔袖離去。

唐旭氣得頭疼,卻也隻能提著醫箱,追上他。

皇帝將賀攸二人審完,正要去看望傅嬈,卻見一二品紫衣太監,並羽林衛都指揮使陳章大步走來。

京中禁軍共有六衛,其中品階最高者為陳章,陳章乃皇帝生母的侄兒,這些年一直侍候帝側,為皇帝心腹肱骨。

二人同時行了跪禮,

陳章先道,“陛下,臣已封鎖翡翠宮,宮城戒嚴,不曾叫任何人泄露風聲,一刻前,平康公主入宮欲探望淑李嬪娘娘,被臣勸了回去,臣鬥膽請示陛下,外臣若問起來,臣該作何回答?”

皇帝雙手扶腰,閉目凝思,心頭怒火久久不能散去,默了片刻,道,“李嬪病重,不許人探視。侍朕不恭,遂降封號。”

陳章聞言立即領悟,皇帝這是為了三皇子,保住了李淑妃的顏麵,也是保住皇帝自己的顏麵。

“臣遵旨。”他起身退至一旁。

皇帝視線挪向那紫衣太監,司禮監另外一名提督,孫釗。

彆看孫釗長得眉清目秀,功夫極深,掌內廷刑名,必要時外出監軍,他與冷懷安一文一武為大晉內廷首領,宮外人人敬他二人一聲“小內相”。

今日之事,便由他主理。

“回陛下,翡翠宮牽涉此事之人全部杖殺,其餘不知裡情者,臣單獨將其關押,過些時日待風波過去再發配掖廷為奴,臣審問了李嬪心腹宮女青芹,稱是昨日在禦花園聽到有宮女私語,臣當即排查一番,抓了兩名小宮女,牽扯至尚宮局的兩位女官及皇後娘娘宮中一宮女,隻是此三人口風極緊,隻道是自己所為,臣用了刑,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問不出什麼來了。”

皇帝嗤的一聲,不怒反笑。

剛剛從賀攸口中得知傅嬈是因皇後入宮,孫釗又查到此事與皇後有關,皇帝幾乎確認此局乃皇後暗中謀劃。

當真是心思深沉,歹毒至極。

與當年那位陰沉的皇太後如出一轍。

好得很。

“既是牽扯到了皇後宮中,即便不是她所為,她也擔負管教不嚴之罪,她以為朕是好欺瞞的,孫釗,你去傳旨,剝奪皇後印璽,著她思過。”

孫釗立即拱手,“臣遵旨。”

彼時皇後正在坤寧宮裡幸災樂禍,隻道是十年來最快慰的一日,不料片刻就得訓孫釗斬了她幾隻臂膀,氣得吐血,又兼皇帝奪她印璽,才知這把火燒到了自己身上,越發肯定皇帝對傅嬈是動了真心,此是後話。

這廂孫釗暗暗瞥了一眼皇帝發青的臉色,輕聲詢問,“臣鬥膽問,三皇子殿下該如何安置?”

此事皇帝倒是早有謀劃,他淡聲道,“淩兒跨過年關便五歲了,不能再長於婦人之手,即刻將他遷往隆安殿,每日與大皇子一同起居,進學,此外,從尚宮局撥一身世清白的宮女伺候他,其餘內侍,你挑選四人,一一叫朕過目。”

“臣遵旨。”

隆安殿毗鄰大皇子的福安宮,皇帝這是打算讓兩兄弟朝夕相處,大晉規矩,皇子滿三歲習字讀書,滿五歲便正式安排翰林院侍讀講學,此前三皇子年紀小,每日會去大皇子殿中習字,眼下被淑妃這麼一攪,倒是必須提前進學。

“至於李嬪,從掌教司撥兩名宮女並一教導嬤嬤給她,一是服侍,二是敦勸教導,翡翠宮幽禁後,不許任何人進出,一應用物皆從你手底下過,不許她與外廷聯絡。”

“是。”

皇帝疲憊地擺擺手,“快去,將三皇子之事安置妥當。”

“臣領命。”孫釗與陳章先後退下。

皇帝又著人將劉桐傳了過來。

他陷在圈椅裡,目若明燭,眉峰隱隱透著幾分鋒利。

須臾,一身殷紅飛魚服的劉桐大步入內,單膝著地道,

“臣給陛下請安。”

皇帝撩眼看他,“此前你說太皇太後遣人去了江南,情形如何了?”

劉桐抬眸望他,稟道,“陛下,太皇太後遣的那兩名內侍已到了江南餘杭縣,原來他們要找的人是一名老嫗,年紀大約五十來歲,臣暗忖,該是十年前珍妃娘娘一案的舊人,隻可惜這位老嫗年老體衰,咳嗽不止,幾番要上京皆是被病情耽擱”

“臣著人,打著太皇太後的旗號,已暗中從她手裡審出一份口供,如今口供還在途中”

劉桐說到此處,露出了幾分難色,“隻是陛下,一份口供,怕是不足以撼動一國之後”

皇帝手撐額,目色幽幽點頭,“沒錯。”

處置一名宮妃,光憑一道聖旨便可。

想廢後,必須經過內閣與三法司。

皇帝輕聲笑了笑,“朕的這位皇後,有喬家遺風,做事滴水不漏,你設法請人給那老嫗治病,儘快護送入京。此外,將宮外太皇太後與皇後的人都給盯緊了。”

“臣明白。”

“下去吧。”

他自然也有法子對付皇後,隻是不屑為之。

他必須名正言順廢後,不僅為自己顏麵,更是為了給傅嬈鋪路。

皇帝處置完這樁事,回到暖閣。

那名宮女已伺候傅嬈洗漱,換了一身乾淨的裙衫,隻見她屈膝坐在塌上,手裡抱著一盅燕窩粥,正小口小口喝著。

思及剛剛她柔若蟬蛹瑟縮在他懷裡,皇帝心口的火又蹭蹭竄起。

他緩步至塌前,坐在她對麵。

那宮女跪在一旁瑟瑟發抖,“陛下,奴婢要伺候姑娘,姑娘非不讓”

“下去吧。”皇帝抬了抬手。

宮女如釋重負離開。

皇帝眉心含痛,靜靜凝望傅嬈,她那雙杏眼睜得大大的,清澈悠然,鴉羽如扇,一開一闔,似撓在他心尖,他伸手,將她嘴角一點水漬拭去,見她恢複了往日沉靜之色,心中稍稍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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