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薄以漸沉吟片刻,突然說:“而且你剛才說的其實有點意思。我猜你的想法是,何深是白湖心目中一個完美的影像?他想要成為這個影像而不可得。他對這個影像又嫉又妒,可內心深處,依然深深向往與愛戀?”
虞生微一下坐直:“沒有錯!就是這種感覺!”
薄以漸若有所思,繼續說:“如果從這方麵來考慮的話,那麼白湖對何深的態度應該會更加的病態。他會表現出一種更複雜的情態來,這也導致在最後那一幕中,白湖救何深並不隻是那一刹那之間爆發出來的人性光輝,他更救了自己心目中的光明,那一刻他是幸福的,他從精神的層麵拯救了自己……”
虞生微徹底的興奮起來了:“沒有錯,這就是我所想要表達的東西!以漸哥,你太厲害了!”
薄以漸擺擺手,不居這個功:“這個思路是你的,你既然有了想法,再完善下去遲早會成功的,隻是兩個人思路碰撞起來比一個人更快一點而已。”
虞生微身體稍稍前傾。
他完成了白湖的構想,還想完成何深的構想。
“相愛相殺”的“相”字,當然是“互相”的“相”。
虞生微:“既然白湖的心路曆程這樣複雜,那麼何深會不會也有相似的碰撞?何深在最開始當然恐懼憎恨著白湖,但是後期,在了解到發生在白湖身上的事情的時候,他是否會產生一些複雜的感情?“
薄以漸:“斯德哥爾摩?”
虞生微:“也不止是這個,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嗯……對他的,可憐?愧疚?乃至在最後,我覺得何深肯定也感覺到了白湖對自己的——”他的聲音低了一點,透出了那麼一絲絲夾雜私貨的心虛,“強烈的愛?”
薄以漸沉吟了下。
他看著虞生微,接觸到了對方強烈期待的眼神。
於是本來想說何深這個角色早已演完、而當時自己並沒有按照這個方向去飾演的薄以漸頓了頓,換了句話:“按照你的思路來講,在這一時刻,何深是會感覺到不同的。”
說完之後,他就看見虞生微的臉亮了起來。
“那……”虞生微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的歡欣了,他衝薄以漸笑,“以漸哥可以讓我看看你的何深嗎?他到底是什麼樣的?”
薄以漸:“這個麼……”
拍攝的時間距離現在已經太久了,正常的時間裡,薄以漸是將這個角色徹底遺忘的。
但當需要他再出現的時候……
薄以漸似乎不經意地甩了下響指。
輕微的“啪”的聲響,像是開關按下的一刹那。
他腦海中某一個塵封起來的盒子被打開了。
屬於何深的記憶紛湧而出,投射現實。
他的視線裡,一個西裝革履、手帶金表、神色傲慢,像極了那些坐在高級辦公室裡的衣冠禽獸的虛幻人像出現了。對方的形象是如此的鮮明,連衣服的褶皺、金表的刻痕,甚至他被切割腳趾那一條腿的輕微扭曲,全都清晰可見,曆曆在目。
這是一個視像。
一個藝術者為了表演而構建出來的虛影。
一個聚合了薄以漸對這個角色的所有理解,並一塊塊拚湊而成的最終完整體。
它被創造出來,封鎖在創造者的腦海之中,並在需要的時候陡然現身。
因為它在創造者心中,已臻真實。
薄以漸看著這個影子,微微一笑:“他啊,雖然看著很膚淺,但也不是那麼地膚淺。”
這句話說出的當口。
虞生微眼中的薄以漸變了。
沙發上的人還是那張臉,還保持著那樣平躺的姿勢,可這一刻,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覆在了薄以漸的身上,讓他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成了何深!
虞生微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
他開始萬分期待起白湖來,他會將自己所想要的白湖給飾演出來。
就算薄以漸不會再重新飾演何深,在他這裡,這兩個角色,也依舊有著千絲萬縷的情感糾葛,就像他期望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