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說著已經將異人黑發間很是顯眼的那根銀絲挑了出來。
異人在鏡中看她看的出神, 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等李唯再次詢問的時候才恍然道:“嗯?”
“公子的白發, 我除去了。”李唯說著毫不猶豫, 手指挽起便將那銀絲拔了出來。
異人還危及說“不”便覺得針紮一樣稍微疼了一下, 李唯已經將那根銀絲晃在了他眼前。
異人並不算太在意,隻是隨口輕歎道:“這是何必, 一根白發而已。”
李唯道:“公子方及弱冠之年,在秦國還未行加冠之禮, 大業初興,怎能就生了銀發,不韋作為公子的門客臣下,自然要為公子除去。”
李唯的話外之意便是所有有礙於大業的愁思, 她都會毫不留情的為他除去。
異人何其聰敏,自然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不覺側首道:“我便是這般,偶爾生出華發,呂先生難道往後都要日日為我束發麼?”
李唯道:“不韋豈敢對公子一再冒犯, 公子他日必將貴為秦王,甚至有統一天下之能,今日有這一次我便是冒天下之大不敬了。”
異人垂下眼簾, 不知怎麼心情不是特彆平靜,略有一絲煩悶。
李唯見他不言語,上前一步放下篦子,單膝跪在異人身前, 對他認真道:“我雖不能日日為公子束發,卻可以常伴公子,必不讓華發再生,公子覺得如何?”
異人無非就是敏感多思,方才提到“日日束發”也不是真的想讓李唯給他束發,不過是確認李唯是否能長久的追隨他而已。他終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異人不置可否的望著她,半晌微微動了動唇,指著銅鏡道:“你束的發,確實也難見人。”
李唯哽住無言以對。她費了半天勁,也就是這個水平了。但異人又不愛出去見人,怎麼還這挑剔,說到她臉上,她不要麵子的?
看著李唯無言以對的神情,異人露出一絲微笑,手背放在唇邊清了清嗓子,擋住上揚的唇角,起身道:“就這樣吧,我回去了。”
第二日,異人清早起來洗漱之後見徐宮人端了兩隻碗進來,不由蹙眉道:“為何加了一倍藥量?”
徐宮人恭敬道:“幸而呂先生送來的藥材都是上好的,公子這次病好得快,隻需再服兩劑調理幾日,並不必加量。這一碗不是藥,是呂先生清早送來的芝麻粉,和了蜜漿調成糊狀。呂先生說這是甜食可代替蜜餞讓公子在服藥後吃下,而且其效果便是舒緩憂思,有護發黑亮之用。”
異人蹙起眉心,不太順意的低聲道:“又不是女子……”
他話沒說完忽然想到昨晚與李唯的一番對話,往下便沉默起來。而後他白皙的手指擰著湯匙,攪動了一下稠而香的芝麻糊,沉默片刻問:“不韋……呂不韋他人呢?”
徐宮人道:“先生在大廳裡等公子用早膳。”
一刻鐘後穿戴整齊的異人進入大廳,說是大廳,其實這廳內也是空蕩寒酸的很,幸而有李唯送來的好些木炭,不然天一冷更是難以待得下人。
李唯一身雲水紋的簡單白色曲裾,腰上墜著青佩和私印,此時正在窗前觀雪,看起來神情清冷淡泊,很有一派出塵的美感。
“先生,公子來了。”
鄭內侍在身後提醒了李唯一句,李唯這才轉過身,上前幾步,攏袖向異人行了大禮:“見過公子。”
李唯很懂得揣摩人心,越是在人落魄的時候,禮數越是要周全,唯有如此才能讓敏感的異人感受到她的虔誠與尊敬。
異人抬手虛禮道:“請。”
兩人如是一來一往,反倒比之前疏遠了,完全不似昨夜束發那般無間。
不過李唯見異人今日穿了她送的雪藍色繡蘭花直裾便裝,也就肯定異人心裡多少是接受了她的心意,隻是不知接受到了什麼地步。
果然好感度還是要靠不斷地關心來刷。
李唯落座後趁勢問道:“公子方才可有嘗過那碗芝麻糊?我既然保證公子此後不生華發必然是要負責到底的。就是不知味道符不符合公子的口味。公子若是不喜,可甜可鹽,換了彆的味道也行。”
李唯詢問時,異人白玉樣的麵頰上便染了一抹很淡的桃色,不知是因為今日風寒大好,臉色確實不錯,還是麵皮薄到了一定程度,吃了李唯的東西抹不開。
但不管麵色如何,他的神情卻還是如一的波瀾不興,不假辭色的淡聲道:“尚可,你有心了。”
兩人簡單幾句話的空當徐宮人已經將早膳端了上來,各自一份放在異人的主位和李唯的客位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