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失蹤了。
可能是警方近在咫尺的緣故, 傅斯行死的那天,薑意眠刻意挑起霍不應的嫉妒心。後者並未當場殺人。
但自第二天起,陸堯無故失蹤, 整整五天,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首先發現這一事實的是他的助理。
消息傳到陸爸耳中, 生怕波及到家族生意, 毅然否定了報警的提議。
他選擇一把年紀重出江湖,暫時穩住幾家公司的日常運轉;同時秘而不宣地四處搜索兒子的下落, 方能將所有負麵影響降到最低。
——計劃得相當美好。
然而陸爸本人年近六十,退休後光顧著奢靡享受, 在情人酒堆裡泡得骨鬆體虛。
這會兒冒然跳出來,天天熬夜折騰,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來, 沒幾天便躺進了醫院搶救室。
眼看真相要捂不住了, 助理急得嘴上長燎泡;
隱隱打聽到風聲, 遠親近鄰同樣亂成一團。
相較之下, 薑媽媽反而成了最淡定的一個。
該化的妝照樣化得精致靚麗, 該保養的皮膚一天都不落下。隔三差五逛個街, 買幾件衣服, 身上戴的珠寶首飾絕不輕易重複。
反正名下的財產房子足夠她跟寶貝女兒揮霍兩輩子還有餘,誰還要關心那些處處給她臉色看的男人們的死活呢?
“哥哥好可憐的, 要是真的死掉了, 以後媽媽花點錢給他們父子倆挑一個挨著的墓地好了。”
她嬌聲說道。對著鏡子, 給自己彆上一隻造型複古的翡翠耳環,隨後高高興興地問:“好看嗎?”
薑意眠嗯了一聲,留意到臥室地上放著一個未拆封的快遞盒。
“那個啊,是媽媽之前請大師做法的衣服啦。” 薑媽媽解釋說, 因為陸爸一時興起辦喜宴的緣故,‘大師’認為兩件事之間存在衝突,便中止轉運的法事,將尾款和衣物一並退回來了。
當然定金五萬塊是不可能退的。
‘大師’管這個叫善款,作為凡人向佛家表決心的媒介,退回來恐有傷個人道緣。
初中生都不信的說辭,薑媽媽深信不疑,連聲惋惜:“差點滿四十九天呢,能消災降福的。”
薑意眠拆開快遞袋,一張皺巴巴、巨大的黃色符紙驟然鋪開,露出裙擺一角。
裙子上幾處不規則的深色痕跡非常顯眼,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這是血漬?”
“有的吧。” 薑媽媽頭也不回地說:“這是你跟朋友開派對那天穿的衣服嘛,媽媽本來要丟掉的。可是大師說不能丟,不能洗,直接用來做法效果更好,隻好這樣寄給他了。”
換言之,這就是薑小姐車禍時的著裝。
一件抹胸款的酒紅色長裙。
一件頗為重工藝的白色皮草短外套。
一條貨真價實的珍珠項鏈。
兩隻同質地珍珠耳環。
以及一雙……淺粉色的平底單鞋?
薑小姐的衣櫃多豔色,鞋櫃多高跟,這件單品的畫風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翻到背麵一看,原來是低跟鞋,鞋跟斷了,因此叫人看成平底。
古怪的是,鞋底斷裂麵未免太過公整,約三分之二都是平麵,隻剩下一小部分呈凹凸不平的自然裂痕。邊緣還殘留著一層乳白色膠體。
感覺就像……有人故意或無意地用某種工具,將鞋子的跟削掉大半,再用劣質膠水潦草黏合起來。
如此節儉樸實可不是薑小姐的作風。
所以這雙鞋該不會——
“對了。” 一聲‘啊’打斷她的思路,薑媽媽道:“寶貝,媽媽看你車禍之後都不開車,就讓人把你一直停在學校裡的那輛車開回來了哦。備用鑰匙放在客廳淺口花瓶裡。”
“停在學校的車……”薑意眠反應很快:“原來的鑰匙好像不在房間裡?”
至少她沒看見過。
“是不是落在宿舍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媽媽,陳雯雯會開車嗎?”
“會的呀。” 薑媽媽理所當然:“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你們不是一起報名學的嗎?雯雯家裡沒錢,要她暑假打工賺學費。後來還是媽媽出麵讓她陪著你學車的,還把車費學費都交了。”
“說起雯雯呢,她其實好懂事的,你們又是那麼好的姐妹。媽媽之前有想著,不然什麼時候認她做乾女兒好啦,給你做半個妹妹,以後想幫襯她兩把也容易點兒。你說好不好?”
“哎呀,約好的美容時間趕不上了。你真的要襲擊留在家裡?那媽媽走了哦。”
一口氣說完,她提起包,婀娜多姿地走了出去。
隔了幾分鐘,薑意眠掏出手機拍了個照,把鞋子收好,也走出家門。
如今陸堯不是死了,就是快要死了。
陸爸年老無力住院中,薑媽媽下午不在家,恰好兌現之前對祁放的承諾:
讓他到家裡玩。
她到小區花園接人時,遠遠瞧見祁放一隻‘落單白熊’,心裡有了數。
“祁妄不知道你過來?”
否則他一定眼巴巴地跟過來,接著凶巴巴地質問他們為什麼背著他約見麵。
“他以為我要去家具店睡覺。”
祁放不客氣地熊抱上來,活像一坨笨重沙袋壓在女朋友肩上。
“……”
原來你還喜歡乾這種事。
周末樹懶跑到家具店蹭床蹭沙發之類的畫麵,居然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兩人走到——啊不,一個負重前行,一個心安理得地做累贅——家門外,祁放盯著隔壁蒙了一層薄灰的大門:“傅斯行住這裡?”
“嗯。”
“他都死了。”
這家夥為了省事,經常說話沒頭沒尾,或者吞字少句。
薑意眠側頭:“你想說什麼?”
祁放作出沉思狀:“偷偷買下這套房子,不告訴祁妄?”
“算了吧。” 她邊開門邊說:“我不會在這待太久,死了主人又死隔壁的房子會跌價。”
她說的‘不會太久’ 指任務時間限定所剩不多。
說得比較隨意。
也不知祁放聽懂沒有,就‘哦’一聲,脫了鞋,乖乖跟著進屋。
“沙發在那邊。”
“室內家具基本都是聲控的,需要毯子我給你拿。”
“後院有躺椅。”
言簡意賅交代完,意眠取出備忘錄,坐在餐桌邊準備整理最新得到的線索。
“有飲料嗎?”
祁放從沙發後冒出一顆卷腦袋。
下巴陷進軟綿綿的抱枕,臉頰肉有些鼓起來,看起來像一隻超好欺負且好掐的奶黃包。
可惜女朋友連頭都不抬:“茶幾抽屜。”
“要冰的。” 他再接再厲。
“冰箱。” 依然沒有得到半個眼神。
女朋友太冷漠了怎麼辦呢?
他打著哈欠,蝸牛似的慢吞吞挪到餐桌邊,兩條胳膊交叉著摟上她的脖子。
意眠一秒收起備注,還以為他犯困到找不到冰箱,特意指明方向:“那邊。”
“你看看我。” 祁放說。
“有什麼事?”
“看一下。”
他有點兒黏糊糊地將臉貼上來,聲線低低沙沙裹著睡意。
這人是會撒嬌爭寵的類型。
難怪之前和裴一默矛盾不斷,跟這個副本其他人卻相對平淡。
原因是他倆撞路線了。
薑意眠後知後覺發現這點,稍感好笑:“就一下?”
“兩下也行。”
“一下。”
她側目看了一眼,隨後掌根貼著他的額頭,推他:“行了,自己拿飲料。”
“哦。”
還真就一下。
樹懶摸摸被碰過的額頭,走進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