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好是花榮休沐的日子。
行秋仔細說了他思索過的利害關係,然後等待花榮做出選擇。
花榮很糾結,好不容易從地方調到中央,又跟皇帝扯上關係,值得他為了一次效果不明的演出去得罪高俅嗎?
若他還在青州,得罪就得罪了,但現在高俅已經成了他的最高長官,想要收拾他一個教頭彆太簡單,他需要好好衡量一下這其中的利弊得失。
他想了想,問道:“你真的能肯定,按照你教我的訓練方法,就能在眾多隊伍中脫穎而出?”
行秋點著頭:“我怎會在這種事上哄你,你在禁軍任職數月,肯定比我更清楚我們大宋的軍隊有多孱弱,若此事能圓滿完成,說不定是個改變的契機,到時候你也不必成天被那幫兵油子氣得七竅生煙了。”
想起平時隊伍操練時種種讓他心梗的表現,花榮終於還是氣不過,咬牙狠狠點頭:“弟弟,我都聽你的,你說怎麼乾就怎麼乾,大不了丟官罷職,沒什麼好怕的。”
“哪有這麼嚴重。”行秋失笑,“看在我的麵子上,他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頂多給你穿穿小鞋讓你難受一陣子。”
打破固有的常規需要勇氣,因為那樣會招致許多不理解與冷眼,這還僅僅隻是一次閱兵而已。
反正,要是事件的發展真的像自己預測的那樣,花榮會因此得罪高俅和大部分同僚,被嚴重排擠,影響正常工作,他絕對會負責到底,再給他找一個好差事的。
花榮看上去頗有些無奈:“可是,咱們在這裡說再多,萬一官家不同意辦閱兵又怎麼辦?”
行秋唔了一聲,不敢把話說太死:“交給我吧,我儘量去說服他。”
…
行秋這個國師不用每天打卡上班,隻看皇帝有需要的時候,等著被傳召就行。
半個月後,宮裡突然來了個小太監,說趙佶有事急著見他,讓他趕緊進宮一趟。
行秋聽了也不耽擱,帶上連夜寫完裝訂成冊的《俠客行》第四冊,和小太監一起進宮麵聖。
去的時候,趙佶正帶了兩個妃子在花園一處亭子裡作畫賞花,桌上擺著果盤茶盞,旁邊還有個宮女打扇,要多悠閒有多悠閒,似乎急匆匆把他喊來的彆有其人。
他候在亭外,等著小太監過去傳話。
趙佶遠遠抬頭對他笑了下,然後對左右兩名妃子說了什麼,其中一個年紀小些的攀著他的手臂撒嬌似的輕輕晃了晃,隨後同另一個妃子離開。
行秋這才走上前去:“不知官家召臣入宮所為何事?”
“不忙。”趙佶擺了擺手,隨後指著桌上的畫紙,麵色略有得意地說道,“先來看看我這幅秋景山石圖,跟你平生所見相比,如何?”
在書畫方麵,趙佶的才華沒得說,縱觀整個曆史,也找不出太多能與之比肩的。
行秋乖巧地笑著道:“臣對繪畫一竅不通,所能看到的都是些最簡單直白的感受,說不出太深奧的東西,但隻覺得一眼看過去,官家您的畫裡,有一股旁人畫不出來的東西……”
趙佶感興趣地追問:“再仔細說說。”
“臣想了想,是氣韻。”行秋說道,“打個比方,其他人的畫作,在臣眼裡就像容貌美麗的大家閨秀,而官家您的畫,在臣看來就像西施。”
趙佶眼中神情分外愉悅,他聽懂行秋的意思了,不就說彆人的畫難免千篇一律,落於窠臼,而他的畫作淩駕於眾人,就像流傳千古的大美女西施,雖然大家都是美女,但就是有著獨特的超然氣質。
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沒有什麼比誇獎自己的作品更讓人開心的。
趙佶暗搓搓美了一會,才想起來說正事。
原來是公孫勝昨天對他說了方臘一事,趙佶起先是信的,預警災禍已經不是什麼稀奇事,在行秋多次預警避禍後,趙佶便對有這方麵能耐的道士格外看重。
但是公孫勝越說越不像話,一幫東拚西湊的反賊,僅在短短不到一年時間,不但攻陷了東南數州,毀去大宋近乎半壁江山,竟還敢屠城?
東南各地的駐軍又不是擺設,怎可能任他肆意妄為?
但這總歸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跟前幾次預警中的小打小鬨不一樣,公孫勝又把後果說得那麼嚴重,趙佶心裡一慌,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便想著找個更靠譜的多方位驗證一下,於是叫了行秋進宮求證。
聽完趙佶的話,行秋緩緩道:“官家,公孫道長是真正有本事的得道高人,且懷有一顆愛國愛民的俠義心腸,不會在這種大事上胡說的。”
趙佶仍舊一副不太願意相信的樣子:“在這些大事上,還是枕玉你比較靠得住些,旁人說的並不可信。”
他才不是突然覺醒了,知道道士們的胡言亂語不能信,他隻是純粹覺得一幫泥腿子臨時組建的叛軍,居然能衝垮東南幾個經濟繁華的州府,覺得麵子上過不去,私心裡不願承認而已。
行秋微笑:“官家,天下有本事的能人異士不止我一個,我不過是他們之間稍微有慧根的一個,天機也不會儘數落在我一人頭上。公孫道長既然敢說這話,您不妨先派人去睦洲盯著方臘,等到明年十月,自然就知道公孫道長說的是不是假話了。”
趙佶一聽,覺得這辦法好:“不錯,就這麼辦吧。”
行秋見他高興了,趕緊呈上自己的,趙佶翻了翻,立刻被與書中描寫的大場麵吸引了心神,當下也沒心情再說話,隨便應付兩句,就打發行秋回去。
…
回到家中,繞過一道回廊和月門,隱約聽到後院傳來生龍活虎的嘶喊聲。
武鬆正帶了幾十號人練習拳腳和槍棒功夫,這些人都是武鬆親自挑選進來的,個個都是體格健壯,有一定基礎的好手,這麼多人聚一起,不用動手,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壓迫感。
行秋笑眯眯地站一旁欣賞,武鬆扭頭看到他,收了姿勢,隨便擦了把臉上的汗水,前來打招呼。
“不錯不錯,看著很有氣勢,能唬住人了。”行秋說道。
武鬆也跟著笑:“隻有空架子,實際與人比拚還是差著些。”
行秋:“要是拿你自己作為標準,那這世上就沒幾個能合格的了。”
武鬆無奈笑了笑:“不說拿我當標杆,就是與道上稍微有些名氣的相比,這些人也還不夠看。”
行秋明白,因為稍微能混出點名堂的,哪個頭上沒頂著個響亮的外號,不會輕易去給誰當低級打手,這些人就隻是比普通人稍微能打一點,加上體型上占優勢,看著才像那回事而已。
“總之,這事我全權交給你,你負責就好,我不會過問。”
武鬆被這種徹底的放權行為深深感動,心裡便暗暗發誓一定要十倍百倍的努力,才不枉費官人這滿腔的信任與關懷。
過了兩天,趙佶又一次召行秋進宮。
這次倒沒什麼急事,純粹是他嫌宮裡無聊,又因為前段時間屢次出宮遊玩被禦史罵了一頓,不好再頂著風頭找樂子,因此叫行秋過去說會話。
行秋過去的時候,太子趙桓和鄆王趙楷也陪同左右。
行秋依次見禮,趙桓對他反應很冷淡,隻從鼻腔中嗯了一聲,神情很是倨傲。行秋笑了笑沒放在心上,雖然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未來的宋欽宗,不過也能理解,叛逆的少年人嘛,就是喜歡跟自己老子對著乾,他爹討厭的他喜歡,他爹喜歡的他偏偏要討厭。
趙楷對他就要熱情得多,笑容和煦,舉止斯文端莊,長得又好看,待人也和氣,不奇怪朝臣們一邊倒地站在他這邊。
他來之前,趙佶和趙楷顯然正說什麼到了興頭上,看到他來也沒收起臉上的笑容。
“官家何故開懷至此?”行秋笑容可掬地問道,“不知臣能否有幸沾沾官家的喜氣。”
趙佶哈哈一笑:“鄆王,你再給他說一遍。”
趙楷含笑稱了聲是,緩緩道:“父親想重新組建女子馬球隊,這次所有的隊員,父親要親自挑選並訓練,到了上元節,就組織隊伍在金明池演出,屆時全城百姓都可以免費前來觀看。”
行秋:“……”
與民同樂嘛,好是挺好,但你一個皇帝親自做這些就是不務正業啊!
想是這麼想,麵上他還是一臉真誠地建議:“隻有女子馬球隊這一項嗎,會不會稍微有些單調?”
趙佶問道:“難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行秋皺著眉假裝思索,片刻後,他說道:“臣的確想到一個有趣又好玩的點子,官家若感興趣,臣便給您說上一說。”
趙佶趕緊道:“彆賣關子了,直說就是。”
行秋一臉正色:“官家既想與民同樂,不如把這個範圍再擴大一點,讓百姓們都能參與進來,與其讓他們隻在台下觀看,不如讓他們自己也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臣初步的想法是,多開設幾個比賽項目,然後在各地選拔每個項目的頭三名,來京城參加總決賽,如馬球、蹴鞠、相撲、長短跑、射箭等等,無論男女,皆可參加,每個項目頭三名都能拿到一定金額的獎金,還可在賽場周圍設立觀眾席……”
行秋洋洋灑灑說了一通,趙佶越聽越覺得,這可比單純的馬球比賽有趣多了。
他想了想,這不是什麼難辦的事,便心情很好地笑著道:“既然這個想法是你提出來的,我便將此項盛會交給你來辦,如何?”
那真是再好不過,這可是揚名加吸引人才的好機會,就是趙佶不說,行秋也會想辦法把這個差事接過來的。
行秋當仁不讓地說道:“臣定當全力以赴,圓滿完成此事。”
一抬眼,發現太子殿下趙桓表情不善地瞪著他,兩個黑黝黝的眼珠子就差寫著“佞臣”二字。
“父親,動用如此多人力物力,隻為玩樂,是否太勞民傷財?”趙桓想也不想地就對趙佶說道。
趙佶一聽就不高興了,任誰在高興的時候被潑冷水都笑不起來的。
他沒好氣地想著,隻是辦個比賽,又沒讓人去修長城,能花多少錢,怎麼就勞民傷財了?!
太子就是不行,哪比得上鄆王貼心,就知道一天到晚給自己添堵。
看這父子兩臉色一個賽一個地不好,行秋急忙道:“殿下,隻是將場地布置一番,再修個看台,周圍擺些觀賽用的桌椅板凳,花不了多少錢的。”
趙楷冷冷哼了一聲:“若到時費用花超了又待如何?”
行秋滿心無語,花多就花多了唄,比起你老子那些奢侈的喜好,辦個運動會才能花多少。
而且,他從前為大宋做了那麼多好事,光是多次對天災的預警,就不知挽救了多少百姓,幫朝廷省了多少錢了。趙桓堂堂太子,見了自己不說感謝一聲,反倒因為和老子慪氣,把對趙佶的怨氣撒在自己頭上,就這人品和性格,能討人喜歡就怪了。
行秋臉上笑容不變:“臣來補上就是。”
趙佶冷哼一聲,說道:“此事暫且這麼定下來,枕玉,你和鄆王全權負責,有什麼難處,你找他就行了。”
行秋愣了愣,抬眼看向趙佶,後者不著痕跡地給他使了個眼色。
行秋瞬間會意,這是打的讓自己多和趙楷接觸接觸,看看他是不是下一任天子的主意?
他心裡暗笑,口中應下來。
說起運動會,趙佶又想起另一個好玩的,那就是行秋在書裡寫的閱兵典禮。
大宋當然也有類似的,但已經許多年沒有舉辦過,而且論規模,完全無法和書中的描寫相比。
刀切一般的隊形,整齊劃一繃在一條直線上的姿勢,氣勢恢宏的口號,威武雄壯的王者之師,光是想想這些令人激動的場麵,就能讓趙佶這個純粹的藝術分子莫名興奮。
要不要學著書裡那樣,也辦一場彆開生麵的閱兵禮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趙佶很快又壓下。
跟運動會這種玩樂性質的不同,閱兵到底是嚴肅的事,他目前也沒太多興趣放在這上麵。
…
從趙佶那離開的時候,趙楷說要好好跟他商量下運動會的具體章程,又把他叫到了位於宮外的宅子。
比起運動會,趙楷對行秋本人更感興趣。
十七歲的少年,雖然遺傳了父輩的藝術基因,但也是對中的江湖充滿幻想和好奇的年紀。
行秋有心和他打好關係,便挑了些往日行俠仗義的趣事說給他聽,聽得趙楷不住感歎。
“沉水劍?這麼說來,國師還是個劍術高手?”他兩眼放光地問道,“比得上沉秋大俠嗎?”
唔……碰到自己的讀者粉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