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鬆竹其實也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子,她的頭發紮成一個馬尾束在腦後,一雙英氣的劍眉,五官較為深邃,唇線豐滿。短衫長褲,袖口褲腿紮的緊緊地,一看就是利於行動的衣著。
她現在跟元蓮結伴,果然如她所說連疲憊的忘了個三成,若不是實在沒有力氣了,她能嘰嘰喳喳的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了。
常鬆竹外表看上去與元蓮此刻的年紀相仿,但是不用她自己交代,元蓮也能看出這女孩兒壽元剛滿八十,修為處在凝氣中期。
這個年紀,這個修為,在中千界那叫真神降世,大千界可以算少年英才,但是可惜放在神界,她也就隻能被稱作“資質平平”了。
“不就是、不就是天分不好麼,咱有的是誌氣。”常鬆竹在氣喘籲籲中嘻嘻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我這些年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的修為,但要想更上一層樓,做散修可不夠,這才想儘法子拜入名門。”
元蓮雖不常在外行走,但是一些常識還是知道的。
在神界,基礎的修道法決想要弄到手很容易,隻要有點悟性,就算不經人指點,順利煉精、凝氣也不難,但是化神期以上,是一道跨入另一道領域的門檻兒,除非天縱奇才,還是得要有人教導才行。
她本來用神識就可以觀察身邊的女孩子,但是這時候卻偏偏側過頭去看了她一眼。
她的目光清冷中帶著一點好奇,讓常鬆竹不知不覺便想說的更多。
“要選就選好的,大宗門裡劍山要求特殊,一定是瞧不上我的,定天陵全派素的跟要出家似的,再就是禁魔窟……一言難儘,我可不想變瘋子,想來想去也隻有萬儀宗最正常,宗門中既不產和尚也不產瘋子……”
她說著發現元蓮姿態從容的向前走,卻始終不發一言,便有些臉紅:“對不起,我、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確實不少,至少元蓮沒見過這麼外向的人,不過她想的不是這個,而是……
元蓮微微側臉,遲疑道:“你……”
“怎麼了怎麼了?”常鬆竹見她搭理自己,很是驚喜。
“你知不知道,每個人在試仙路中所做的事,所說的話,都會被宗門的長老們全程觀看呢?”
常鬆竹臉上的笑容一僵,馬上回想起了自己剛才為了討元蓮高興說的話。
出家……和尚……瘋子……
然後她就被台階一絆,整個人麵孔朝下撲倒在了路上。
元蓮往後退了兩步並沒有去扶,她微微抬高下巴,漠然道:“我說過,我不會幫忙的。”
常鬆竹掙紮著爬起來,臉上重新掛滿了笑意:“不用幫忙,我爬的起來……再說了,我剛才也沒說什麼嘛,幾句實話而已,宗門胸懷廣博,怎麼會跟我這種小人物計較……”
她是自我安慰,但是元蓮思考了一下,也讚同的點了點頭:“定天陵也就罷了,禁魔窟……以萬儀宗上下和蘭禦的關係,也不會覺得你說的有什麼問題。”
特彆是言航,跟蘭禦的關係差到了一定程度,可惜人家現在今非昔比,言航也隻能背地裡說說他的壞話而已,聽了常鬆竹的話,指不定還要偷樂。
常鬆竹隻是神界的小人物,連“蘭禦”是誰都不知道,她有心去問,但是看元蓮已經向前繼續走了,她隻得將僅剩的力氣用來登山。
走著走著,元蓮就發現了眼前到了幻陣所籠罩的地方。
她既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提醒常鬆竹,而是徑直走進了法陣中。
要說這種級彆的陣法想要迷惑仙尊的神識,那無疑是癡人說夢,元蓮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夠一眼看破虛妄與真實。
她身為元蓮的一生幾乎毫無破綻,因此出現在她眼前的都是過往那些她記憶猶新卻沒有什麼感觸的回憶。
“你我從幼時相識,至今已逾百年……沒有旁人,從沒有旁人。”
“如今大局未定,你家中的罪證已全,為明正法典,貞娘,朕彆無選擇。”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我是真的喜歡你……你若不信,我便以祖先的真名起誓……”
……
……
一段段低語從耳旁穿過,元蓮統統都拋之腦後,最後一段路下來,竟要將她現在印象最深刻的情節中挑揀著重演了一邊。
她站在山崖邊上,看著不遠處相擁而立的男女。
尚且處在煉精期的少女哭得一臉淚,她用力將頭埋在同伴的肩膀上,聲音都有些嘶啞:“你看見了沒有……爹爹娘親頭發全都白了,他們、他們才剛過五十歲啊……”
那個時候的封雲清神情中透著三分青澀,他的眼圈也已經紅了,但還是認真的哄著懷裡的韻蓮:“沒關係,沒關係,你要是舍不得,我們就常來他們……”
韻蓮心裡難受,他們都知道,這不是陪伴的問題——他們的父母,壽數都不剩幾年了。
他們尚在人生最開端的地方,在修真界,煉精期隻是一切的起點,可誰能想到,父母的死亡竟要比他們的成長來得更快。
喪父喪母,眼看著昔日熟悉的人蒼老逝去,恐怕是每個修仙者命中注定的劫數。
一滴淚不易察覺的從封雲清的眼角中悄悄滑落下來,他閉緊眼睛掩飾這一刻的脆弱,不禁將韻蓮摟得更緊了一些:“小蓮,還有我呢……我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