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君子無措(一)(2 / 2)

窈窕君子 三千風雪 9473 字 6個月前

各派掌門起初對他又敬又怕,端茶倒水,無一不殷勤。但任憑明長宴態度如何誠懇,對方通通都婉拒。他總不能武力相逼,碰壁之後,隻能另尋一家。誰知,一念君子明長宴到處求人的事情,一夜之間插上翅膀,消息躥遍了大江南北。嘲笑之有,驚訝之有,看戲之有,冷眼旁觀之也有,但就是沒有願意幫忙的。

半月下來,一無所獲。江湖上編排他的閒話比他登門拜訪的門派還要多。他與萬千秋的恩怨以訛傳訛,成了解不開的死結。武林中更有煽風點火,看熱鬨不嫌事大者,將其添油加醋,說明長宴果真忘恩負義,毒殺好友,令天清派的名聲一落千丈。

到後來,隻要遠遠的看到明長宴走來,各門各派掌門便如同火燒屁股,連忙大門一關,閉門不見客。明長宴剛到了山腳,山上的門就關完了,風一吹,枯黃的樹葉打卷,冷不丁,一場雨落了下來。

他直愣愣的站在大門口,掃地的小童觀察許久,壯著膽子喊了一聲:“明、明長宴!下雨了,你回去罷!”

明長宴道:“我要見你們的掌門。”

小童喊道:“掌門說了,若是你來,必定不給你開門。他、他叮囑過我,我跟你說了,你可彆去找掌門說我告密。總之、總之你走吧,這樣淋雨,會著涼的。”

明長宴又站了會兒,那小童歎了口氣,說道:“你不要怪掌門,要怪就怪你名聲不好。小寒寺的住持與大家都說了,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囑咐了所有人都不許幫你。”

明長宴問道:“小寒寺?”他點點頭:“是這幫老禿驢能做出來的事,他們慣來針對我。”

小童道:“你既知道,為何要堅持!”

明長宴不答,又在門口站了一下午,天色漸晚,雨勢越大,他唇色慘白,皮膚冰冷,已是大病之兆,這才轉身。

回去的路上,無人與他撐傘,明長宴握刀前行。雷聲一陣,他側身躲到了屋簷下。那處,早有一名青年女冠正在躲雨。明長宴進去後,隻拱手於她,以表敬意。卻不料,女冠突然開口:“你有難處?”

明長宴:“世上誰沒有難處。”

女冠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你有難處,又與我有緣,我必定助你。”

明長宴好奇道:“你助我?你連我有什麼困難都不知道,如何助我?”

女冠莞爾一笑:“悉聽尊便。”

明長宴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一刻鐘後,將龜峰派所中之毒告訴了女冠。女冠聽罷,微微一笑:“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他冤枉你施毒,我就有辦法叫他再也無法冤枉你。”

明長宴心中一凜,暗道:看她的模樣,胸有成竹,難道真的有辦法?心道自己也是急糊塗了,如今隨便來個道士說兩句話都能叫他相信。但是除此之外,明長宴再找不到人幫他,伊月多在萬千秋哪裡留一天,他就心神不寧一天。也罷,她有辦法就讓她治,伊月不能在等了。

他隻稍加思考片刻,便決定死馬當活馬醫,領著女冠到了龜峰派。

明長宴已然走投無路,心急如焚,到了龜峰派就要萬千秋交人。萬千秋看見他帶了一位仙風道骨的女冠過來,心中疑惑三分。明長宴道:“人我帶到了,今晚就將你龜峰派上下救好。至於下毒,我還是那句話,你是因為我才遭此劫難,但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救你已經是仁至義儘,把她還給我。”

萬千秋恨道:“萬一你是——”

明長宴冷道:“我不會拿她的性命來開玩笑。”

僵持片刻,萬千秋道:“好,好、好好,明長宴,你最好記住你這句話,我便再信你一次。等我門派之人好全,我便將你妹妹還你。”

女冠道:“你回去罷,此處有我。明日,便無人再冤枉你。”

明長宴告辭,下山之後,身影消失。

萬千秋看著女冠,拱手道:“道長,請。”

女冠笑盈盈道:“敢問貴派,可救之人尚有多少。”

萬千秋領她到大堂:“幾位長老都中了毒,我觀察所得,這毒似乎會傳染。但是外門弟子還未感染。”

女冠伸手把脈,點頭道:“還有救。”

萬千秋眼前一亮,狂喜萬分:“道長,他——”

白光一閃,女冠從袖口陡然伸出一把匕首,狠狠紮穿了長老的喉嚨,鮮血四濺,她舔掉唇邊一滴,長老睜大雙眼,發出‘嗬嗬’之聲,死不瞑目。

萬千秋猛地愣住,緊接著,女冠從袖中抖出三尺白綾,將萬千秋困在大堂柱子上。萬千秋這才反應過來,嘶吼慘叫,雙目幾欲滴血。

女冠微微一笑,點頭道:“萬施主,實在對不住,我答應明長宴再先,要為他洗刷冤屈。貧道才疏學淺,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便隻知道用笨辦法,殺光了你們,自然無人再冤枉明少俠。”

她閒庭散步一般,巡視了一圈大廳。

突然,女冠停下腳步,饒有興趣打開角落的箱子。箱子裡,一名渾身染血的白衣少女正閉目安詳,已然斷氣多時。

女冠‘哇哦’一聲,俏皮道:“萬少俠呀萬少俠,我以為你有多仁義無雙呢,把人家妹妹殺了,還騙人家為你找藥。你可真擔得起一聲大俠。”

她連忙作揖,哈哈笑道:“哎呀,失敬失敬。”

萬千秋喊聲淒慘非常,震得女冠雙耳發疼,她索性尋了一塊布,將萬千秋的嘴堵上。

女冠笑道:“你便在這裡看著我屠你滿門。對了,我不會殺你,此事是明少俠囑托我的,你要找,便找他去要說法吧!”

說話間,女冠手起刀落,血濺三尺。

冼月山,明長宴一天一夜未睡。

華雲裳替他倒了一杯茶,寬慰道:“你既然找了人能救龜峰派,萬千秋又不是不守承諾的小人,等天亮,小月兒一定就回來了。你不是一直想帶她來中原嗎,她來了,你應當高興才對,如何愁眉苦臉的。”

明長宴揉著眉心:“我不喝。”

華雲裳歎口氣道:“你不喝不吃,叫我擔心。”

李閔君勸道:“明長宴,你多少吃點兒。”

明長宴心不在焉的灌了一碗茶下肚,華雲裳替他收了茶碗。

此時,明月在門口喊道:“大師兄!山下有人來了!”

明長宴猛地站起,晃了一下身體,儼然重病之中,卻又固執的疾步前行。

一路走到山腳,人已經離去,冼月山門口,空蕩蕩,唯有地上多了一團白色的麻布團子,好似什麼東西裹在裡麵。

明長宴腳下不穩,險些摔倒,他扶了扶柱子,深吸一口氣,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最後幾步,已然是在地上連滾帶爬摔過去的。

他扒開麻布,伊月毫無生氣的麵孔出現在明長宴的眼中,一探鼻息,氣絕。

明長宴慌忙的將她從袋子裡扒出來,喪魂失魄,手忙腳亂的把妹妹抱在懷裡,緊緊貼著自己胸口。

華雲裳見此場景,倒吸一口冷氣。

她從小便知明長宴兄妹二人感情頗深,而伊月,幾乎是他年少來中原打拚的全部執念。明長宴此生唯有與母親和妹妹三人相依為命,幼時喪母,此時喪妹,多年夙願毀於一旦,與珍重之人天人永隔,如何不入魔。

現下,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顧不上想。

明長宴似孩童,雙眼懵懂,神誌全無,心驚膽戰地問了一句:“她的心怎麼不跳了?”

華雲裳頓了頓,道:“昭昭……”

明長宴雙手捏緊,閉上眼睛,斷氣似的,生出一絲令人膽寒發豎,毛骨悚然的恨意。

“萬千秋,我要讓你連鬼都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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