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偽君子(二)(1 / 2)

窈窕君子 三千風雪 10967 字 3個月前

明長宴睜開眼。

懷瑜道:“你睡了很久。”

他眨了下眼睛, 沒說話。

懷瑜端了藥, “你走火入魔,心魔不減,舊傷未愈,再折騰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如果你還想替你妹妹報仇, 就把藥喝了。”

明長宴坐起身,說道:“我殺了萬千秋。”

懷瑜道:“喝藥。”

明長宴看了他一眼,伸手端藥。結果雙手無力, 心肺又一陣刀割一般疼痛。懷瑜按住他的手:“你彆動了。”

他用勺子攪了兩下,舀了一勺起來, 喂到明長宴嘴邊。

明長宴三兩下喝完了一碗, 歎了口氣。

柳況推門, 見此情景,便道:“我打擾到二位了?”

明長宴:“我現在沒有心思開玩笑。”

柳況:“我知你剛想起這件事情,心裡難受。不過,此事已經過了兩年多了,無論有多恨, 多不甘心,你都該放下。死了的人已經死了, 你要為活著的人往前走。”

他放下書:“再者, 萬千秋已經被你殺了, 你還想怎麼樣, 把他挖出來鞭屍嗎?”

明長宴冷道:“挖出來碎屍萬段都難解我心頭之恨。我從未做過滅他滿門的事情, 也不是我下的毒,伊月何其無辜,被我連累,在中原丟了性命。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同她一起長大,從我懂事起,我就一直看著她。”

他說得急,怒火攻心,又狠狠地喘了兩口。

柳況道:“快彆說了。你這個樣子,還能吊著這口氣過完這輩子就不錯了,還想著這些有的沒有乾什麼。”

明長宴望向懷瑜,後者放下瓷碗:“你要說什麼。”

明長宴道:“我自醒來,宮中是非不斷,我不信這是巧合。龜峰派當日之死,也是屍體老化,與元側妃的死狀異曲同工,儼然出自一人之手。不過是一個老得快些,一個老得慢些。”

懷瑜道:“你認為兩年之後要害你的,和兩年前殺了龜峰派的是同一個人?”

柳況道:“你的記憶才剛恢複,不怕有記岔的地方?”

明長宴:“不會。伊月被抓之後,我心急如焚,現在想來,當年有很多細枝末節根本經不起推敲。還有那個女道士,我殺萬千秋之後,她就消失了。那日下午回天清,經過煙波江我便被六大門派肅清。來得這樣快,分明是早有準備,我中了毒,無法應對,便跳江自保。”

柳況道:“上午殺了萬千秋,下午就被圍攻?這委實太快了,便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也無法半日之內糾結這樣龐大的隊伍。”

明長宴點頭:“中原看我不爽的大有人在,要說落井下石也並無可能。隻不過這回齊整得像預謀已久,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推波助瀾……”他沉思片刻,說道:“伊月為什麼會來中原?為什麼會被萬千秋帶走?她聰明伶俐,就算不熟悉中原人情,也斷不會如此信任陌生人。”

懷瑜道:“彆想了,睡覺。”

柳況也道:“雲青說得不錯,你大病未愈,身上有還有這麼多拖拉的毛病,不宜多想。還是等養好了身體之後再做打算。”

明長宴道:“我等得起,恐怕已經有人等不及了。皇宮裡鬨得這麼大,那人早就發現我還沒死,本少俠剛從鬼門關回來,他便一刻也不能等,馬上要送我去奈何橋……誒、懷瑜——”

懷瑜按著他的肩膀,不顧明長宴張牙舞爪的反抗,將人直接按進被子裡,“你以為你現在離奈何橋很遠嗎,廢話再多一點,也不用彆人送,我看你自己就能跳下去。”

他坐在床邊,緊盯著明長宴,不讓他起來。

明長宴拗不過他,於是便躺著說話:“我已經睡了好久了,現在睡不著。”

懷瑜哼了一聲:“睡不著就把眼睛閉上休息。”

柳況見狀,笑了笑,起身告辭。

明長宴無賴道:“我的眼睛也閉不上。”

懷瑜往裡麵坐了些,皺著眉道:“現在能閉上了嗎。”

明長宴哈哈一笑,扯到了心肺,又咳了一聲:“你現在可彆仗著身子比我好,欺負我。假以時日我恢複武功,我要報仇的。”

懷瑜沒說話。

明長宴閉上眼睛,聽到他肯說話了。

“我不會學夜鶯叫。”

明長宴笑道:“我雖然難過,卻也不至於要你個小孩兒來哄。我是伊月的哥哥,才學鳥叫逗她開心。”

話說一半,懷瑜輕輕哼了一聲。

明長宴突然改口:“忘了,現在你是懷瑜哥哥了。”他笑道:“好吧好吧,好哥哥,不會學鳥叫,總會點兒彆的吧。會講故事嗎,在我的家鄉,要是有誰晚上睡不著,家裡人就會給他講故事。”

懷瑜聽罷,苦思冥想了一會兒,便說道:“我沒有故事。”

明長宴躺了會兒,覺得自己的傷勢好的差不多,理應可以翹個二郎腿,於是他翹著腳,說道:“哎,行吧,你沒有故事,我講給你聽。”

他用了一個十分庸俗的開頭:“很久以前,有一個十分高的樓宇。非常之高,最高的地方,可以達到九重天。樓裡麵住著一個脾氣很差的小仙子,隻喜歡說‘哼’‘哼!’‘煩死了’,久而久之,便沒有人願意和他來往。他的頭發很長,皮膚很白,還養了個脾氣跟他一樣差的小畜生,除了撅著個蹄子踹人之外沒有任何長處。”

“小仙子每日住在樓裡,甚是無聊。他便將長長的頭發放下來,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頭發,就能把頭發當成梯子,爬上去和他玩耍。”

說罷,明長宴得償所願的摸了一把懷瑜的頭發。他捏在手中,愛不釋手的把玩一會兒,被懷瑜搶了回去。

“後來呢。”懷瑜淡淡的問道。

明長宴哈哈笑道:“後來他就把頭發搶回去了!”

他鬨了一會兒,藥效的安眠作用上來,令明長宴昏昏欲睡。片刻後,床上的人眉頭輕蹙,呼吸平穩。

柳況推門進來,腳步驟然放輕,做口型道:睡了?

懷瑜點頭,柳況望去,他落在床上的發尾,正被明長宴緊緊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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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長宴在白鷺書院休養了幾天,懷瑜日日監督他吃藥,喂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難聞不說,還有一股酸味,叫明長宴苦不堪言。

喝完藥,明長宴慣例睡去。不消片刻,又被窗外的動靜驚醒。他直起身,聽到一名少女的聲音,頗為熟悉,正是阿珺。

“趙小嵐,你在寫什麼呢?”

明長宴通過窗口望去,原來窗外有一處小院,看建造理應是書院供學生休憩的場所,方才鈴聲敲了三遍,是為下課,眾學生便在此處玩耍。

趙小嵐伏在石桌上,一邊磨墨一邊寫字,十分忙碌。

“我在寫信呢!”

阿珺坐在石桌的另一頭,段段被她按在地上,乖順地坐著,她手裡翻花繩似的,給段段編了個低低的辮子。

“給誰寫信?你的離離姑娘嗎?”

聽罷,趙小嵐臉一紅,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我我給很多人寫信,還有大姐和二姐!還有祝兄!!”

阿珺嘻嘻哈哈的笑他:“你一天到晚哪裡來這麼多信要寫,又要給這個姑娘寫,又要給那個姐姐寫,好風流哇!”

趙小嵐嘀咕一聲,說道:“我是、是君子之交。”

阿珺哼了一聲:“你是哪門子君子,天天逃課往百花深處鑽,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勾欄名妓,哪個不是你的好姐姐?”

趙小嵐道:“你不要看不起風塵女子,我倒覺得她們有意思多了。我就願意和她們玩兒。”

陸行九路過,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重重地翻了一個白眼。

被阿珺瞧見,她喊道:“喂!陸行九,你什麼意思!”

陸行九道:“我眼睛被風吹了!”

阿珺笑道:“那今天的風可真大,都能把你的眼珠子給吹到後腦勺去了!段段,給我攔住他!”

陸行九一聽,渾身一僵。段旻算是妤寧公主的貼身侍衛,雖心智不全,武力卻十分強悍,並且隻聽妤寧公主一個人的話。這陸行九雖然經常背地裡同幾個好友譏諷段旻活得像條狗,但實際上他平時最怕公主指使段旻來教訓他。

而段旻雖有公主撐腰,公主卻也沒把他當成一個男人看。恰好他長相十分精致,像個雕刻出來的瓷人,令阿珺十分珍惜,因此,此女成日裡沒事兒便將他放在身前擺弄,不是編頭發,就是換衣服和裝飾,隻把他當成心愛之物。

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被一個小女孩兒如此玩弄,簡直就是滑稽。陸行九找過他不痛快,被阿珺夥著段旻揍了幾次,老實不少,這會兒,又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