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怕再回到以前那種流離失所的日子還是其他,她刻苦又聰慧,從來都是溫順聽話的。
芳嬤嬤曾說過她有慧根,底子好,那八麵玲瓏的性子若是在宮裡頭當差,也能討得一份好差事。
有時候他也挺喜歡她的小聰明,從來不會惹得他不快,也不會給他添麻煩,察言觀色,處處周到。
對於他的所需更是熨帖又舒心,沒有半點不妥,仿佛她生來就是為他所用。他也確實受用得順手,久而久之,便把她的存在當成了理所應當。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那個女人會離府,但現在她確實離開了,被他打發去了袁府,送給了另一個男人。
就為一幅不確定是不是正品的畫。
想到這裡,李瑜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之前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現在仔細想想,跟他往日的作風確實不太一樣。
太過輕浮。
這一夜再次在失眠中度過。
與他的不適相比,寧櫻已經開始籌謀下一步退路了。
她是袁府的燙手山芋,儘管袁老夫人給足了體麵讓她住在海棠院裡,還配了丫鬟伺候,但到底因她身份尷尬,叫人暗地裡敵視。
伺候她的丫鬟叫丁香,明麵上是服侍,實則監視,怕她又作妖搞出事來。
寧櫻這人最大的特長就是收買人心,袁老夫人待她算得上大方,從不苛刻飲食,有時候她會勻些給丁香。
起初丁香還有點骨氣,不吃她的好處,後來次數多了就招架不住。再加之寧櫻待人寬和,從不端架子,親和力也強,一來二去,丁香對她的臉色好了許多。
要說寧櫻能搭上袁老夫人這條線,還是靠的袁傑助力。
他最初是對寧櫻有些好感,但她是李瑜的通房,他膽子再肥也不敢打她主意。
原本討要她就是為了讓李瑜知難而退,哪曉得稀裡糊塗討到手了,寧櫻廚藝佳,在聽說自家老娘飲食不佳時,便讓袁老夫人試試寧櫻的手藝。
上回袁傑用過毋米粥覺得非常不錯,寧櫻如法炮製,親自在小廚房裡備了毋米粥鍋子按照袁老夫人的喜好送去。
袁老夫人口味清淡,跟李瑜差不多。
寧櫻備了她常用的菜品,葷素搭配,很是考究。
瞅著桌上陶鍋裡翻滾的毋米粥,袁老夫人頗有幾分新奇,寧櫻在一旁指導婢女先涮燙葷食。
毋米粥最佳搭配是魚片,今日做的是烏鱧。
烏鱧刺少,隻需在粥汁裡涮燙須臾即可撈出,魚片又嫩又滑,蘸上朱記清醬,味道特彆鮮美。
袁老夫人嘗過一塊魚片後,是有些吃驚,道:“這蘸料好。”
寧櫻笑了笑,“老夫人若有興致,還可試試酸辣口的,開胃。”
於是袁老夫人又試酸辣蘸料,酸辣適中,吃起來彆有一番滋味。她飲食挑剔,也覺得寧櫻的手藝的確不差。
“這毋米粥鍋子,我還是第一次用,可有什麼講究?”
寧櫻耐心把製作過程細細講述。
袁老夫人稱讚道:“到底是從高門大戶出來的女郎,沒有那份心靈手巧,隻怕也是極難立足的。”
寧櫻道:“老夫人抬舉了,奴婢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個婢子罷了,所學所用皆為伺候主子,你若不嫌棄寧櫻,奴婢倒願意在庖廚裡謀一份廚娘的差事。”
袁老夫人擺手,“我們袁家廟小,把你擱到庖廚倒是委屈了。”
寧櫻垂首不語。
不想掃她的興,袁老夫人又道:“四郎既然稀裡糊塗把你討回府,若是又送還回去,估計也沒甚活路,你既然來了,就暫且安心待在我的院子裡吧。”
寧櫻展顏,“老夫人仁慈,是奴婢前世修來的福氣。”
袁老夫人心想,這福氣我可消受不起。
“不過有些話,我可要與你說清楚了。”
“老夫人請講。”
“雖說你是四郎討回來的,不過我問過他了,對你沒甚想法,你若本分規矩,袁家暫且留你立足之地,若有其他盼頭,趁早打消,明白嗎?”
“老夫人且放心,寧櫻有自知之明。”
“你心裡頭有數就好,若是想在袁府存那不合適的念想,日後可莫要怪我不客氣。”
寧櫻嚴肅道:“老夫人的教誨奴婢謹記於心。”
她對袁傑沒有分毫興趣,她感興趣的是袁傑的媳婦兒蔣氏。
蔣氏的嫉妒心,才是她成功從袁家翻牆離京的關鍵所在。
這不,府裡養著一個從外頭帶回來的女人確實令蔣氏感到了威脅,特彆是在聽到寧櫻做毋米粥鍋子討得袁老夫人歡心時,心裡頭很不是滋味。
賈婆子與她同仇敵愾,恨恨道:“那狐媚子,還真有幾分手段。”
蔣氏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原本以為把寧櫻送還回去,這事就能了了,哪曉得那狐媚子竟然尋死覓活,一旦她死在府裡,後果不堪設想。
現在可好了,去了自家婆母院子裡,不但好吃好喝供養著,還會變著方討好袁老夫人了。
待時長日久些,要是哪天自家缺心眼的男人一恍神兒納來作妾,雖說現在婆母是向著她的,但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若寧櫻能討她歡心,保不準一口就允了,到時候她找誰哭理去?
想到這裡,蔣氏不禁恨得牙癢。
賈婆子顯然也想到了這茬,憂心忡忡道:“那婢子到底是隱患,她多在府裡一日,娘子的主母地位就越不安穩。”
蔣氏心煩道:“無需你多嘴。”
賈婆子壓低聲音道:“那婢子在秦王府六年,且又是通房,學的東西必然是討男人歡心的那一套,把這樣的女郎留在身邊,誰都睡不安穩,娘子得想法子儘早把她弄出府去才行。”
蔣氏聽得心煩意亂,不耐道:“你說得輕巧,那就是袁家的祖宗,我要如何使法子把她弄出府去?”停頓片刻,“先不說她現在在老夫人房裡,我連下手的機會都沒有,一旦被他們知道我乾了這事,定饒不了我。”
薑到底是老的辣,賈婆子心中一盤算,小聲道:“娘子糊塗了。”
蔣氏:“???”
賈婆子正色道:“那婢子是祖宗不假,但她是活物啊,兩條腿長在她身上的,萬一是她自個兒偷偷逃走了呢,哪能怨得了你?”
此話一出,蔣氏不由得愣住。
賈婆子繼續道:“娘子仔細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蔣氏沒有吭聲,沉默了許久,才道:“她若真從袁家逃了,可就是一個逃奴。”
賈婆子不以為意,“娘子管她是什麼身份,最緊要的是讓她活著離開袁家,這樣你的地位才穩固,才沒有威脅。”
蔣氏皺眉,“倘若被抓回來了呢?”
賈婆子忍不住拍大腿,“娘子糊塗,那就彆讓她被抓回來。”頓了頓,“至少彆被袁家抓回來。”
蔣氏緩緩站起身,默默地來回踱步,思索這波操作的可能性。
賈婆子道:“不能讓她在府裡留得太久,實在是因為那女郎身段臉嘴皆是上佳的,甚至不輸娘子,且學識涵養可見一斑,又擅茶藝,這才去老夫人院裡多久就能討她歡心了,再過些日子,府裡的主子們還不得都圍著她轉了?”
這番話徹底把蔣氏刺激得毛躁,“你莫要說了!”
賈婆子閉嘴。
也不知過了多久,蔣氏才恨恨道:“我堂堂一個當家主母,卻要委屈成這般,實在窩囊!”
賈婆子重重地歎了口氣,“娘子糊塗了,若今日的暫且委屈,能換得後世安穩,何樂而不為?”又道,“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兩個孩子的前程想想。”
提到兩個幼子,蔣氏一下子就萎了,泄氣道:“腿長在她身上的,萬一人家貪圖安穩,不樂意走了呢?”
賈婆子:“那娘子就想法子引誘她逃跑。”
蔣氏皺眉,“如何引誘?”
賈婆子:“這事終歸是有風險的,需得先探探她的口風才行。”又道,“她到底是個奴婢,有許多不方便,若娘子能在暗中操作,給她方便,她若有逃跑的心思,肯定會跑。”
蔣氏猶豫道:“我就害怕此事敗露,萬一她沒跑成,被袁家抓了回來,我又當如何?”
賈婆子:“娘子便要拖住府裡才是,退一萬步想,若東窗事發,你便跟四郎哭訴自己的難處,他再怎麼懊惱,也得念在兩個孩子的份上給你留幾分體麵。”
蔣氏不滿道:“這事本就是他捅出來的簍子。”
賈婆子:“正是這個理,他已經理虧了,再怎麼惱你也是他有錯在先,隻要他護著你,二老就不會太難堪,這一劫便算是躲過了。”
聽了這番話,蔣氏開始認真琢磨起來,盤算能否操作。
賈婆子也算是個忠心的奴婢,勸說道:“娘子莫要猶豫,許多事情無需你親自出麵,老奴可私下裡探探那丫頭的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