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28
晉江/虛度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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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書樵做了以現在的條件他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梵音和秦歌守著楊淮安,每隔半小時喂他喝點水,吊瓶裡的藥水滴完了就喊杜書樵更換。
除此之外,她們寂寂無言,沉默得就像喪失了說話的功能,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在末世,每個人都在刀尖上跳舞,如履薄冰,命懸一線,死亡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然而當死神的鐮刀突然揮過來,沒人能欣然接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從上午到下午,從下午到晚上,楊淮安一秒鐘都沒有清醒過。
晚上十點,杜書樵拔掉了楊淮安手上的吊針,澀聲說:“他已經進入休克狀態,而且他的器官正在迅速衰竭,他很可能……堅持不到明天早上了。”
秦歌硬撐了一天,終於被這句“死亡通知”擊垮,失聲痛哭。
左流之也轉過頭去擦眼淚。
和楊淮安關係最好的幾個人都守在門口,晁紀昌、周肆、馬大器……秦歌的慟哭放大了悲傷的情緒,每個人的眼睛都是濕潤的。
唯獨梵音沒哭。
她是淚失禁體質,此刻應該比秦歌哭得更慘,但是她一滴眼淚也沒掉。
秦歌哭著出去了,大概是不想讓自己的哭聲驚擾了楊淮安最後的寧靜。
她沒有再回來,其他人漸漸也走了。
既然已經預知了結果,就沒必要親眼見證死亡的過程,因為這個過程實在太沉重、太煎熬了。
隻有左流之陪著梵音,守在這個昏暗又悶熱的小小包間裡。
“我和楊淮安從讀警校的時候就認識了。”左流之突然開始自說自話,“我比他大一級,是他的學長。”
“忘了是怎麼認識的,反正認識沒多久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就好像,我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
“做了三年朋友,直到我畢業那年夏天,我才知道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無父無母,無依無靠。我對他說,‘楊淮安,以後你既是我弟弟,也是我兒子。’他罵我占他便宜,可我是認真的。”
“畢業後,我進了總局的刑警隊,是隊裡的老幺,每天被-操練得不成人樣。一年後,他成了老幺,我們倆一起被-操練。那段日子是真苦啊,我們倆喝醉酒之後抱頭痛哭,嚷嚷著要辭職,嚷嚷了得有一兩年,也沒能脫掉那身警服,新人熬成了老人,我升了隊長,他是我的副隊。”
“兩年前,他代替我去協助緝毒隊抓捕毒販,被毒販用注射器刺傷,感染了艾滋病。檢測結果出來那天,他笑嗬嗬地說沒所謂,反正他這輩子就沒打算結婚生子,而我卻坐在醫院門口的台階上哭成了傻逼。”
左流之抬手擦了擦眼睛:“從十八歲到三十一歲,他跟了我十四年,差不多是他的半輩子。以後沒了他,我……我……”
左流之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
梵音說不出安慰的話來,因為任何言語都是無力的。
等左流之平複下來,梵音說:“左隊長,你出去吹吹風吧,讓我和楊淮安單獨待一會兒。”
左流之出去後,梵音起身走到門口,將門反鎖。
她打開放在床尾的雙肩包,掏出那把黑色短刀,來到楊淮安床邊坐下。
他的臉色不再潮紅,變得蒼白。
他的皮膚不再滾燙,變得冰涼。
他的呼吸不再急促,變得微弱。
他正在死去。
但她不想讓他死。
她要救他。
她不確定這個辦法能否救活他,就算真的救活了,他也極有可能發生不可預測的變異,但是,不試試怎麼知道會得到什麼結果呢。
“楊叔叔,彆怪我。”
梵音右手拿刀,在左手掌心輕輕一劃,旋即握掌成拳,緊接著用右手掰開楊淮安的嘴巴,把左手湊到他嘴邊,讓血流進他的嘴裡。
直到血不再流,梵音鬆開右手,楊淮安的嘴巴緩緩閉合。
用紙巾擦掉滴在他臉上的血,把刀塞回包裡,梵音又抽了兩張紙巾糊在左手的傷口上。
她不確定這個方法是否有效,所以她還準備了依舊不確定是否有效、甚至不確定能否成功施行的PnB。
梵音把楊淮安身上這件黑色T恤的短袖扯到肩膀上,露出他結實的手臂,然後在腦海中說——
“咬他的手臂。”
“咬他的手臂。”
“咬他的手臂。”
翻來覆去地說了足有一三十遍,梵音猛地揭掉黏在左手傷口上的紙巾,還沒完全凝固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滲血,她把左手伸到嘴邊,探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自己的血,同時在腦海中重複那句話:“咬他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梵音就失去了自主意識。
……
梵音不知道被操控的狀態持續了多久,等她恢複意識的時候,包間的門正被砸得咣咣響。
“祝梵音,快開門!”
“馬嬉皮!鑰匙呢!”
“把槍給我!”
梵音嘗到了嘴裡的血腥味,也看見了楊淮安手臂上的傷口,她慌忙說:“彆開槍!我沒事!”
外麵安靜了一瞬,隻聽左流之沉聲說:“開門。”
梵音說:“馬上。”
她把楊淮安的袖子扯下來,遮住傷口,邊舔舐唇上沾染的血跡邊往門口走,又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才解開反鎖,把門打開。
門外擠滿了人,神色各異地看著她。
梵音不確定自己此刻看起來是否正常,她隻能強自鎮定,帶著歉意說:“可能是低血糖,我剛才暈過去了。”
她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低血糖是個非常合理的解釋。
秦歌上前抱住她:“我還以為你想不開……”
梵音輕聲說:“我沒事。”
左流之讓聚在門口的人都散了,杜書樵走進來,察看楊淮安的情況。
梵音和秦歌分開,走到床邊檢視楊淮安,幸好,他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不會有人知道她剛才對他做過什麼。
她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