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的礦野中,一輛滿載乘客的長途汽車在黑褐色的土地上飛奔。
車身經過改良,車頂上拚湊了各種來自不同時代的武器,那些亂七八糟的槍口炮口對準四麵八方,讓整輛車像是一團炸毛刺蝟。
在這個年代,長途旅行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在沒有哨塔保護的荒野中,有可能遇到的危險不隻是那些偶爾從汙染區裡泄露出來的怪物。
更大的危險來自於人類自己。
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殺戮和掠奪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旅途中潛伏著無數殺人越貨的盜匪,他們才是旅客們生命最大的威脅。
在食品和物資都分外短缺的時代。人類血液中掠奪和殺戮的獸性被放大到了極致。
那些埋伏在荒野中燒殺劫掠的盜匪,血腥野蠻的限度,時常比非人的怪物還要恐怖。
高高的天空上,一隻純白的海東青清鳴一聲,在陽光下展著潔白的羽翅,遠遠墜著這輛奔跑在曠野的客車。
道路兩側的枯木林中,一隻威風凜凜的黃金獅子穿行期間。
另一側,一隻斑斕大虎後背背著哨兵的製服包,遙遙跟著車子一路隨行。
“那些,是哨兵嗎?”車廂內一個年輕的姑娘問坐在身邊的男友。
“對,看他們後背背包上的標識,應該是東濱哨崗的哨兵們。”男朋友看著車窗外那些隨行的猛禽,“看這個樣子,應該是給這輛車上的某人送行吧。”
“哇。到底是誰啊,能讓這麼多哨兵送他。”第一次出遠門的女孩很興奮。
男朋友放鬆地笑起來,“不管怎麼說,托了他的福,有這些哨兵在,我們就可以放心多了。”
不論那些強盜多麼凶殘,看見這麼多強大的哨兵隨行護送的車輛,也都會遠遠避開的。
他們這一趟旅程,終於不用一路擔驚受怕了。
女孩很興奮,在車廂裡東張西望,企圖找出那位能讓這麼多強大的戰士護送的“大人物”。
她沒找到哪位乘客看起來很特彆,卻發現坐在自己鄰座的乘客,是一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姑娘。
那姑娘似乎是獨自一人出門,帶著個塞得鼓鼓的背包,手裡還拎著兩個裝滿各種零食的網兜,容貌生得極美,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一路神色淡淡地看著窗外,不像自己這樣興奮難耐。
“你自己一個人去京都嗎?”女孩主動和鄰座攀談起來。她是個熱情的性子,有些自來熟。
“這些都是你的家人塞給你的吧?”她指了指鄰座那人手裡的零食袋,也把自己的背包打開給人家看,
“看來大家都一樣,我媽媽聽說我要出門,不管有用沒用,非要塞這麼多東西。”
鄰座的姑娘看了一眼她的背包,又看了一會自己的,就著家人二字琢磨了片刻,點了點頭。
“我是第一次去京都,不知道那裡是個怎麼樣的地方,聽說那裡和天堂一樣地美好呢。”
“你說車後麵跟著的這些哨兵到底送得是誰啊,一路送了這麼遠,一定是他們很珍重的人。”
“等我到了京都,我媽媽和朋友們一定會很想我的。不過沒關係,我會經常給她們寫信。”
“雖然媽媽囉嗦了點,但有時候想想,有人牽掛著自己還是挺好的一件事。你說對吧?”
在女孩嘰嘰喳喳的話語中,林苑看向窗外。看著那隻高高飛翔在天空中,依依不舍的小鳥。
鳥兒翅膀潔白,翱翔於藍天,自在無拘。
魚兒遨遊大海,大海廣闊,悠遊自在。
如果可以,她真有點不想再回那座小小的城,回那座小小的塔中去。
向導,為什麼就必須被保護在都城,被圈養在那座白塔之內呢。
……
林苑站在家門外,拿鑰匙打開厚重的雕花大門。
定期來家裡打掃的保潔大姐在門外叫住了她。
“小姐。這是你的包裹。”她遞上來一個快遞盒子,“昨天就寄來了,看你沒在家。我就先給你收著。”
林苑點點頭,把那個盒子接過來。
“那個……”保潔大姐賠著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兒媳婦想讓我回去幫忙帶娃。小姐您家的這份工作,我做到今天就不再做了。”
林苑平靜地述說事實:“你來找工作的時候,不是說媳婦生了小孩,家裡缺錢,很需要這份工作的嗎?”
保潔大姐尷尬了起來,手指來回搓起衣角。
這位小姐怎麼這樣,一點台階都不給人下呢。
林苑看了她片刻:“我可以給你雙倍工資,你知道的,我家很需要一位定期幫忙采購和處理雜事的人。”
保潔聽到雙倍工資,心裡很意動,搓著衣角的指關節用力到發白,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說,
“小姐,我不是嫌錢少,實在是不敢做了。”
她左右看看,湊近林苑一些,很小聲說道,“您這棟宅子,真的是太荒涼了,就不太適合住人。”
“我勸您也搬走吧。我好幾次看見,看見那個……”
一陣風刮過,洞開的大門裡,傳來深深庭院中吱吱呀呀的動靜。
保潔阿姨突然打了個冷戰,看著眼前這位,站在偌大荒蕪庭院門口的小姑娘,她接下來的話,莫名不敢再說下去了。
小姑娘生得這樣漂亮,白生生的臉蛋,細細的胳膊,細細的腿,伶仃一個住在這樣荒草叢生的院子裡。
想想就不是個正常人,分外令人害怕。
她想起了關於這家人的一些傳說,想起曾經住在這個庭院中一家人發生的悲慘事故。終於連雙倍的工資的誘惑也顧不上了,把鑰匙硬塞進林苑的手裡。
“總,總之……我真的是要回家帶孫子。不好意思了,小姐。”
林苑看著那個結算了工資,匆匆忙忙離去的背影。
觸手們從那裡汲取回來了一種真切的恐懼。
對她,也對身後的屋子。
林苑找到一種從小熟悉的感覺。
那種被所有人投以畏懼,害怕,厭惡情緒時候的感受。這裡的一切,還是和從前一樣,絲毫沒有改變。
還沒有走進家門,就開始懷念起大海和海邊那個小小的哨崗。
哪怕在汙染區裡的那些戰鬥,仿佛都變得讓人想念起來。
林苑關上院子的大門,沿著荒草叢生的庭院往裡走。
冬天到了,院子裡很多植被的枝葉都變得枯黃,看上去更蕭條了,真有一種鬼屋的感覺。
彆說保潔人員跑了好幾波,就連她自己的好友曹芸芸都不太敢來她家玩。
至少應該要去請一位園丁。林苑想著。
雖然手裡有很多父母留給她的遺產。但她卻理不順家務。
這也不能怪她,她從小生活在白塔裡,成年了之後才得到了回家居住的資格。
家是個什麼樣的東西,在林苑的心裡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
林苑走在荒草叢生的庭院裡,想起沈飛家那個小小的院子,那個院子裡種滿了見月草和玫瑰。
可以就著花香喝點小酒,月見草搖曳的花瓣被風吹起,酒精帶來點微醺的感覺。
那裡總是很熱鬨,總會有很多人。
黑洞洞的主樓,大門的玄關裡依舊給她留著一盞小燈。
林苑把快遞盒子放在玄關櫃上,站在門口脫鞋子。
一整棟的大樓靜悄悄的,半點聲音都沒有。
“出來吧,躲著乾嘛?”林苑說。
樓梯底下的陰影裡,悄悄探出半張白色的小臉。像是做錯了什麼事一樣,不敢看她。
“阿姨走了還可以再請。”林苑不以為然地說著,把帶回來的一堆食物放進廚房。
又走回到餐桌邊坐下,開始拆那個快遞盒子。
一個穿著女仆裝的身影悄悄溜進了廚房。
廚房的燈亮了起來,裡麵傳來噠噠噠的切菜聲,咕嘟咕嘟的水沸聲,沒多久,食物的香味就從廚房飄到客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