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占據白塔頂尖好幾層的位置。偌大的空間內隻住著女王一個人。
大殿穹頂高聳,玉柱林立,繪有極富藝術氣息的壁畫。
空闊寂靜的殿堂,王座上女王陛下纖瘦的身軀顯得有一點孤形吊影。
她冷白的手指撚起一枚白棋,落在了棋盤的黑格上。
啪嗒一聲清脆的落子聲,在寬闊的殿堂中泛起回響。
指揮官路德跪在她的王座前,彙報著近日帝國內的要事。
京都附近的荒野出現了幾隻強大的畸變種,傷了不少人,已經派遣特彆行動隊的哨兵前往處置。
陛下不必擔心。
好幾處汙染區發生了變異,內部的怪物更加躁動了。
但幸虧帝國內部的軍備剛剛得到大量補充,武器和彈藥都很充足,尚且能夠應付。
陛下不必過於憂慮。
他每彙報一件事,就忍不住加上一句勸慰的話,生怕這些煩心事讓他尊敬的陛下憂愁。
坐在眼前的女王白紗遮麵,手指隨意撥動棋子。
“戰士們得到了火力強大的武器,向汙染區發起攻擊。前幾日又有一處小型汙染區被哨兵們擊潰了。”
“這真是個令人欣慰的好消息,陛下。”路德高興地抬起頭。
這才發現王座上的陛下目光落在黑白棋盤上,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女王輕輕嗯了一聲,問道,“林苑最近在乾什麼?她又去汙染區了嗎?”
路德愣了愣,“林向導最近去了不少汙染區,我按您的吩咐每次都給她配備幾位專屬哨兵。”
林苑這段時間大量進出汙染區,一來鍛煉自己協同多位哨兵戰鬥的能力。二來心中不想讓她人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地在食龐之城。
每一次來和路德申請,路德都爽快地給她配備了多位哨兵,基本可以算得上是皇家衛隊裡的各種最強配置。
“去了很多地方?”女王的手指輕輕敲著棋盤。
路德心中有些奇怪,這段時間,女王陛下對那位林向導的事似乎格外放在心上。
他在女王身邊待了很多年,很少看見這位陛下對任何人,或者任何事這般惦記。
如果陛下是不放心林向導的話,為什麼又不把她留在身邊呢?
畢竟汙染區那樣的地方太過危險,派遣再多的人護衛也不保險。
他能察覺到陛下是鼓勵林向導外出的,甚至親自教導過那位年輕的向導。這和帝國一貫對向導的保護策略好像不太一樣。
“哨兵們喜歡她嗎?”
路德聽見王座上傳來的聲音。
“是的,非常喜歡。”路德這樣說,“甚至為了搶一個選拔的機會,那些家夥每次都要大打出手,乾上幾場。”
不是那種求偶式的喜歡。路德知道,自從戰場體驗傳開了之後,哨兵們是真心想要和這位向導在一起戰鬥。
每個人都在說,有向導加入的戰鬥是多麼神奇。
精神力的暴動再也不用擔心,可以在戰場上肆意放開手腳。對戰友的情況能隨時得到反饋,精神方麵的交流比任何通訊器都便捷迅速。向導能乾涉敵人的行動,還能降低自己的痛覺……
總而言之,每一位和林向導合作過的哨兵回來之後,都將那種配合描述得無比美好,令人向往。以至於營地中的每一位哨兵都蠢蠢欲動。
路德好幾次很想和陛下提議,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也同樣培養向導學院中的那些向導呢。
畢竟帝國內部不隻林向導一個人。既然向導如此地適合戰鬥。讓他們待在白塔中插花泡茶是多麼可惜的一件事。
但不知為什麼,他不敢提起。
每次話到嘴邊就下意識地回避了。
有一種刺骨的恐懼感浸透脊背。總覺得自己似乎什麼時候已經說過這事了,卻被一道冰冷恐怖的目光注視著狠狠懲罰過。
“果然,哨兵們都很喜歡那個孩子。”麵覆白紗的女王放下棋子,轉過臉來,
“那你呢?路德,你是喜歡我的嗎?”
像是被什麼東西攝住了魂魄,強大的指揮官身軀微微發抖,
“是的,我一直敬仰著陛下您。”
他當然是喜歡陛下的,一直如此不是嗎?誰都知道,他是深深愛慕著女王陛下的。
“永遠效忠於我,絕不背叛對嗎?”女王清冷的聲音再度強調一遍。
“對,我永遠效忠陛下。”路德愣愣回答。
“我聽說你有一位副官,叫做紀宣。我還沒有見過他。你把他帶到我麵前來。”女王隨後說道,語氣輕慢,像是一時興起。
路德的腦袋混沌一片,難以仔細思考,隻有眼瞼上的那道傷疤微微疼痛起來,讓他下意識地有些抗拒這件事。
“陛下,紀宣是一個無聊的家夥,膽小乏味,還是不要……”他乾巴巴地說。
幾根冷冰冰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強行抬起他的臉。路德被王座上居高臨下的視線注視著,目光無從回避。
呆滯了片刻之後,他呐呐道:“是的,好,馬上就帶他來,我的陛下。”
……
身處汙染區的林苑看見了她的哨兵。
這些日子,她東奔西跑,去過了很多的汙染區。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倪霽,自己身邊跟隨的哨兵也換過好幾撥。
但一看到那隻大魚,她還會下意識把專屬哨兵的這個頭銜冠在他的頭上。
這裡是35號汙染區,林苑第一次來到這個汙染區。
但這個地方曾在很早的時候,便在她的記憶中留下了深重的痕跡。
那一次,在兵管處的刑場上,她在倪霽的精神圖景中看見一整隊年輕的生命慘死在此地的畫麵。
那記憶過於慘烈。
以至於挑戰35號區,成為林苑十分抵觸的事。斟酌許久才最終下定決心。
林苑沒見到在這裡能遇到倪霽,相遇前的那一刻,林苑他們也才剛剛經曆過一場惡戰。
杜圓圓的精神體巨大化到極限,山嶽一般大小的糯米團子利用噸位壓製,從高處咕嚕嚕滾下來,一路撞開畸變種的包圍圈。
所有人緊隨其後,趁機突圍。
“怎麼回事,好像這裡的所有畸變種都暴動了。”隊伍中的一位哨兵拍掉滿身黏膩的白絮,皺眉道,“35號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恐怖?”
汙染區之間,各有不同。許多年代久遠的汙染區,內部環境相對穩定,探索的規律也早被哨兵們摸透。
隻要緊守規則,不在黑夜深入核心區域。對於大部分成熟的哨兵來說,都不算太過凶險,獲得開啟逃生之門的鑰匙也相對容易。
35號區,在他們的心目中,就是這樣一個不算太難的地方。因此被林苑的小隊選為磨合實戰的場所。
隻是這一次,不知為什麼大量畸變種突然暴動遊走,密集成群的畸變種們,追了他們好長一段路。
如果不是小隊配置極高,加上向導的協控全場,他們恐怕還沒這麼容易脫離戰區。
一路追逃無意間到了汙染區深處。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看過去,不遠之處,一隊配合默契的哨兵隊伍,正在圍著汙染區中心那個頂天立地的巨形畸變種發動強攻。
那是“柱”。
35號汙染區的核心。
那隊哨兵想要推倒“柱”,強行摧毀這個汙染區的核心。
林苑一眼就在那個混亂的戰場看見了倪霽。
體型巨大的虎鯨浮遊半空,聲聲鯨鳴在漫天飛絮的汙染區內遠遠蕩開。
像是一首安慰亡靈的鎮魂歌。
不曾想倪霽會帶隊再次進入這個地方。
林苑知道此地這是那隻小魚心底最深的噩夢,內心深處最慘烈的傷口。
永難愈合,不忍觸碰之地。
哪怕隻是旁觀了當年那些慘痛記憶的碎片。林苑踏入這片土地的時候,心中都忍不住會浮現出那些死去的麵孔。
相擁死去的年輕女孩,來不及送出情書的少年,站著化為鐵塔的父親。
那些無辜枉死在這片土地上冤魂,在腳步踏入的那一刻,仿佛從塵封的記憶中活過來,令人唏噓。
林苑不知道小魚是帶著怎樣決絕的心進入這裡,直麵自己心中這份最痛苦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