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訾嶽庭給林悠打了個電話。
過去的三個小時,他試過用各種方法進入狀態,包括酒精也無濟於事。
感覺這種東西,是強迫不來的,這是必須接受的現實。
電話接通,入耳是蛙聲四鳴。訾嶽庭將手機拿遠了一點,確認聲音來自聽筒,而不是窗外。
她說過今晚要值班。
“你在哪裡?”
“我在田裡……村民家裡的牛丟了,來報案,我在幫他找牛。”
說話時,林悠輕微有些氣喘。從十點接警到現在,快三個鐘頭了,她幾乎把馬家村的農田兜了個遍。
訾嶽庭沒想到她的工作內容這麼接地氣。
“白天找不行嗎?”
晚上路黑,踩進水田裡也很危險。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林悠考慮到萬一牛是被人牽走的,拖到明天找,可能是死是活就不好說了。
加上王文貴自個兒也著急。早年他因為村裡的事情和鄉鎮派出所鬨過矛盾,民警拿他當“老賴”看,基本都不管他的事情。
具體因為什麼鬨矛盾,林悠沒問,她也不想因此而對王文貴有偏見。老百姓有難題,他們就得管,不分什麼輕重緩急。何況對農村人來說,家裡的牛走丟了是天大的事,並不是無理取鬨。
其實找牛都不算什麼,沒在基層派出所乾過的不知道。有時候,麵對那種明知破不了,也不會有結果的案子,他們花了時間、人力物力去取證,還要麵對人民群眾的不理解,那才叫吃力不討好。
林悠打著電筒走在田間小路上。她腳上穿的是雙塑膠套鞋,踩到石砬子會咯吱咯吱響。
“……扶貧戶說這牛值一兩萬塊錢,是他們家一年的收入。我晚上值夜班也沒彆的事情,就到附近的田裡幫他找找看,說不定隻是走遠了呢。”
訾嶽庭就沒見過像她這麼有乾勁的女孩子。普通二十來歲的姑娘,哪個不願意找份清閒的工作,養養貓追追劇,工作之餘處朋友談戀愛,過自己的小日子,找不到幾個像她這樣拚事業的。更何況,這也不算是什麼事業,隻是她的工作職責罷了。
訾嶽庭並不是瞧不起她的工作,而是他的想法比較現實。
再怎麼拚,她也還是拿那份工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解決了這些雞毛蒜皮和蒜皮雞毛,世界也不會變好。
“你一個人嗎?”
“我和我師哥兩個人來的。”
所裡當然不能讓她一個人值夜班。
三更半夜到田裡找牛這事,原本不在沈一安的計劃中,是因為林悠堅持,他才陪著她一起過來的。說句真心話,牛能不能找回來都是次要,主要還是為了能和她增進感情。
沈一安深思熟慮更了,他們現在是同事,每天都有見麵,明著談戀愛確實不好,但往後他要去了市局或者治安大隊,那情況就不同了。
處對象這種事,得長遠著考慮。俗話也說了,心急吃不上熱豆腐。
沈一安的心思,林悠不明白,但十幾公裡外的訾嶽庭明白了。
她師哥這是想借找牛的機會和她獨處呢,鄉下田裡,一邊聞著牛糞的清香一邊看星星,可能還真挺浪漫。
自己這通電話打的才叫不合時宜。
訾嶽庭不鹹不淡地和她說了句,“那好,祝你找牛成功。”
電話斷了。林悠站在夜風中,看著屏幕上的通話時間。
也就一分半鐘,電話是他打來的,先掛的人也是他。
林悠都快要懷疑他們之間有代溝了。
沈一安走過來,問:“這麼晚還有人和你打電話?”
現在是淩晨一點半。
他們雖然分開兩個方向找,但出於安全考慮,沈一安並沒有走開很遠,確保她的手電亮光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林悠收起電話,不打算多透露自己的事情,“是家裡人。”
回想方才電話裡的內容,林悠總覺得他最後的那句話有些不對味。
但她又不方便給他回電話過去。
沈一安伸了下肩膀,內心覺得不會有收獲了,“再找一圈吧,要是還找不見我們就回去。”
事實上,掛掉電話的訾嶽庭同樣也在反想。
他覺得自己今晚的念頭有些飄,更有些酸。
一整晚,他淨想她了,而她呢?
……在找牛。
對她而言,為人民服務才是終身大事。
這麼一對比,他就像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
訾嶽庭決定回房睡覺,不折騰了。
剛準備起身,手機就接到了老宅座機打來的電話。
這個時間點,家裡的座機來電,訾嶽庭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打電話的人是胡嫂。老爺子半夜突發心絞痛,吃了速效救心丸也還是疼得不行,要去醫院。
按說許**家住的離老宅最近,他趕過去是最快的。但許**有個習慣,夜裡睡覺要將手提電話關機,胡嫂打了兩個電話都不通,第三個電話就撥給了訾嶽庭。
“先叫車送醫院,我現在馬上過去。”
訾嶽庭快步離開畫室下樓,拿起車鑰匙,他問胡嫂:“你給寧遠鵬打電話了沒有?”
他不住在市區,趕過去至少要四十分鐘。遠水解不了近渴,現在不是顧慮交情的時候。
胡嫂說沒有,還沒來得及打。
訾嶽庭說:“我給他打,你先彆急,照顧好我爸。電話保持聯係。”
匆忙趕到車庫,訾嶽庭突然想到自己喝了酒,不能開車。
等他打車趕到西南醫院時,寧遠鵬已經陪訾崇茂看過了急診,也辦好了住院。
“醫生說是心肌缺血,有心梗的風險,有沒有其他的心臟病變需要做個全方位的檢查才能知道。”
心血管內科的走廊上,寧遠鵬壓低聲音道:“現在臨時隻有普通病房,要等明天你姐夫過來了才好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