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天梯(1 / 2)

荒庭春草色 枼青衫 10197 字 10個月前

813小區最早是礦區職工的安置房,房價比起周邊來說不算高,住得也多是退休老職工。

這套房子是老戴過世的父親留下的。據老戴說,他爸退休前一直在礦區上班,後來得了肺癌走的,沒活到七十歲。

小區距離馬草塘派出所也就七八百米,林悠每天都走路上下班,很方便。這也是當初她考慮搬過來住的原因之一。

賣蒸蒸糕的電子喇叭準點開播,林悠穿過小區外的早餐攤,左右揭開蒸籠,滿鼻子的糯米香。

剛搬來,街坊鄰居還不認得她。平時上班,林悠一般都穿帆布鞋,會在製服外套件薄外套,乍一看不怎麼像民警,更像是準備考研的大學生。

快到樓下,林悠準備掏鑰匙,一抬頭就看見了訾嶽庭。

他站在花壇邊吸煙,無論神情狀態,都像是在等她。

訾嶽庭在花壇地腳邊熄了煙,走過來問她:“吃早飯了嗎?”

哦,他是來找她吃早飯的。林悠這樣想。

林悠說:“我在食堂吃過了。”

不然剛才在門口她就買蒸蒸糕了。

訾嶽庭點頭嗯一聲,“我也吃過了。”

他吃過了,那就不是來找她吃早飯的。

林悠有點混亂。就像是遇到從沒辦過的案子,一頭蒙,根本摸不清對方的路數。

清早的小區裡,老頭兒叼著煙鬥在遛鳥,老太太在跳佳木斯快樂舞步,根本沒人搭理他們。

林悠問他:“你沒睡覺嗎?”

他的眼睛有點紅。

訾嶽庭笑答:“嗯。我也值夜班。”

林悠知道這是玩笑話,她猜他多半是熬夜畫畫了。

為了不再讓她繼續困頓下去,訾嶽庭含著聲音說:“沒什麼事,我就想來看看你。”

可他現在的狀態,看起來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林悠握著鑰匙,問他,“要不要上去坐一會兒?”

她好像根本就不記得他給過她的忠告。

訾嶽庭看了她一會兒,說:“好。”

爬樓時,兩人都走得很慢。

訾嶽庭落後她半步,問:“牛找到了嗎?”

林悠邊上台階,微微側身和他說話,“找到了,沒走遠,就在山後背的水田裡。我和我師哥兩人連夜把它拉回去了。”

訾嶽庭想象了一下她半夜牽著牛的畫麵,還挺現實荒誕。

到了六樓,家門外,林悠突然開始緊張,鑰匙半天對不準鎖孔,還轉錯了方向,來回試了兩三圈才將門打開。

他的鼻息就縈繞在她的附近。從後,至前。

進了屋,林悠剛一轉身,訾嶽庭就抱住了她。

林悠的心跳得很亂。感覺就像在經曆人生裡的第一次醉酒,第一次超速,第一次戀愛……

她大腦空白,甚至沒發覺自己的手和鑰匙還硌在兩人之間。

訾嶽庭空出一隻手,將她無處是從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

麵對完全沒有繪畫基礎的學生,需要一點一點慢慢教,從最基本的握筆開始。

他今天很奇怪,見麵時林悠便察覺到了。

她小心提問,“……你沒事吧?”

訾嶽庭應,“嗯。”

他其實隻想抱著她,緩一緩,然後聆聽內心獨白在奚落中作樂。

看,這就是他如今“信仰”的生活,連一個能說“累”的地方都沒有。

她似乎不明白,他現如今的困頓多少也因由她而起。

他的心原是一口枯井,如果不是她帶來了甘霖,他也許就放棄了。每天按部就班過日子,除了股票偶爾會給他添堵,其餘的,他一點也不苦惱。和誰在一起,再不再婚,畫不畫畫,都無所謂了。

是她吹皺了這一池春水。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在這時。

若是早幾年,緊挨那段最空虛的日子,他會閉眼就給她承諾。

若是遲幾年,他身邊有人了,也就心不浮氣不躁,安安生生過日子了。

其實訾崇茂說的並沒有錯。路是他自己選的,決定是他自己做的。人生走到這一步,怪不了誰。

做壞了的石膏像可以從頭來過,生活為什麼不能重新開始?

他也想重新開始。攀著天梯,逃離現實的泥沼,越快越好。

他的懷抱很沉,有意無意中,也將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重量分擔在了她身上。

她的身高隻能夠到他的肩膀,半張臉都被他捂在懷裡。

林悠稍微有些喘不過氣。

“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去睡一會兒……”

訾嶽庭終於放開她,語氣溫順,“好。”

他鬆開了手臂,卻並沒有鬆手。

擁抱結束,訾嶽庭順理成章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都發生在一瞬間。

根本沒有給她心理接受的時間。

明明是她家,被他牽著手,反倒有種是他領著她進自己臥室的感覺。

門敞著,林悠沒呆幾秒,就想離開。

“去哪?”

林悠口渴,閃爍其詞,“我……不困。”

訾嶽庭提醒她,“你昨晚也沒睡。”

“……”

手還被他握著,林悠沒法溜。她動了臨陣脫逃的念頭,並非因為對他有戒心與防備。

她隻是……沒準備好。

訾嶽庭看見她的猶豫,於是鬆手,坐在床邊,頹喪地說了四個字。

“就當陪我。”

她願意整晚陪他在夜燈下枯坐,應該不會介意施舍這幾個小時,和他一起分攤寂寞。

當然,這隻是他的合理猜想。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他連最後一處避難所也沒有了。

他今天的目光和平時不太一樣。

她不想見到他落寞。

林悠雙手撐著床沿坐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後頸,說:“我身上可能有牛的味道。”

昨天晚上他們是真的一個人牽牛,一個人趕牛,連拉帶拽把牛送回到王文貴家裡去的。

訾嶽庭笑了一下,湊到她的頭頂裝模作樣地聞了聞。

“沒味道啊。”

為緩解她的羞赧,他又問:“我身上有沒有味道?”

擁抱的時候,她呼吸得很急,將他的氣味記得很深。

“沒有。”

而且……還挺香。

或許“香”這個詞並不準確,他的襯衣上殘留有古龍水的氣味,也許是昨天出門時噴的,留香到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前調後調之分,隻是最單純的原調Perfu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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