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珮淡淡道:“太後如何, 不在皇帝的管轄範圍內,無論是倫理綱常,還是天家法度, 陛下都應當對太後尊崇有禮, 難道臣悉心教養,就教了陛下這樣的禮數, 讓你一早就來關雎宮找太後的麻煩麼?”
蕭清翊對他這位老師素來又敬又怕, 想要辯駁卻又找不到理, 兀自氣得胸口起伏,說不出話來, 緩了一會,才將那股氣順了下去, 但一張俊酷的少年臉卻是青青白白的。
他幽幽道:“太傅可否先解釋,您為什麼會一早從她的宮裡出來, 是不是......你昨夜留--宿在她那裡。”
說到“留宿”一字, 他簡直是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的,彆扭又不爽, 還有種不可言說的憋氣。
在蕭清翊心裡,靈溪是他父皇的未亡人,她一個平民出身,就該為他父皇一輩子守身如玉, 如今她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就勾搭上了他心裡像天人一樣完美的太傅,而且兩人同床共枕, 不知一起度過了多少個夜晚,甚至她可能在為父皇侍疾的時候,就暗暗勾搭上了太傅, 不然傅君珮怎麼會對她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大,還處處維護她替她說話。
一時間,這些蛛絲馬跡連在一起,對他的衝擊之大,可謂是前所未有。
傅君珮微微頷首,“如陛下所見,我十分傾慕太後。”
蕭清翊的鳳眼裡都快呲出火了,他滿臉的不可置信又憤懣不已,顫聲道:“為什麼,為什麼父皇死了,連您也要被她......”
十四歲的皇帝突然有種惶然,他已經處處受製於那個女人,如果連太傅也站在她那一邊,自己該怎麼辦?
傅君珮溫和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先回太極殿吧,我處理完奏章便去找你,有什麼話我們到時再細說。”
蕭清翊朝關雎宮不死心地看了一眼,他真想不顧一切衝進去找那個女人當麵對質,質問她所作所為有沒有一點能對得起視她如珍寶的父皇!可是在傅君珮溫和又堅決的目光下,他知道自己必定是铩羽而歸,沒有一點勝算。
這個俊酷少年此時隻覺得,他這個皇帝從即位開始就當得一點不順心,真是窩囊極了,連這個他一直都看不起的女人也能踩在他頭頂上作威作福,他什麼還都得聽她的,憋屈得他都想不做這個皇帝了!
聯想到父皇從前被祖母圈禁時的陰鬱寂冷,蕭清翊情不自禁地在心裡打了個冷戰。
一絲陰霾漸漸爬上他心頭,隻有這個女人消失,太傅才會全心全意地輔佐自己,支持自己,他絕不會讓女主天下的局麵出現在他這一朝。
蕭清翊垂下了頭,衝傅君珮低聲應道:“是,太傅,朕這就回去。”
等到這位皇帝走後,傅君珮才對風輕雲淡的席雲道:“我若是你,能在大理寺保住這條命就該小心行事。”
席雲露出懶懶淡淡的一笑,“傅大人此話真是輕鬆,您輕輕抬根手指,便險些將卑職置於死地,如今倒來勸我?我蒙太後救命之恩,才能再次在禦前行走,自然事事以太後為先,眼見您一人如此不顧倫常,我自然得請陛下來規勸一一。”
這美如畫的少年露出諷刺的笑容,“沒想到咱們得陛下如此不濟事,隻能說太傅之威太盛,不僅壓伏了太後,也壓伏了皇帝。”
傅君珮冷笑:“你能保得住這條命,今日還能在這裡對我說這些話,應該感謝她,誰叫她認準了你是故人,即使被你背刺都要信你用你。依我的處置,你早在先帝駕崩之時就該死。若你還有一絲良心,不要在她背後做出這些小動作,”
席雲的眼底迸出一絲冷怒,“我對她怎樣,輪不到太傅來指手畫腳。我們認識了多久,你又認識了她多久,我三歲時就和她訂了親,她什麼樣子我沒有見過?你以為幾夕春宵就能抵得過我跟她十多年的情分?”
傅君珮神情驀然變得冰冷,他冷冷道:“隻有癡人才會說從前。她早就不是你的未婚妻,你現在隻是太後身邊的一個奴才,你若再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我會讓她換一個奴才。”
清冷如玉的他說完,徑直從席雲身邊擦身而過。
傅君珮身上那絲清冽的冷梅香氣,席雲曾在靈溪身上不止一次地聞到過。嫉妒和憤懣一時間就侵襲了這個美少年的全部身心。他不能控製地想象到她在這個人的身.下婉轉承歡的場景,感覺胸腔裡的那顆心臟都快要炸裂了。
憑什麼?憑什麼蕭曄死了,她又要和傅君珮糾纏不清?為什麼她總要周旋在這些男人中間?
明明曾經她是自己的未婚妻,曾經她的眼裡心裡隻有他一個人。
腦海裡緊繃的那根弦瞬間斷裂了。
席雲轉過身,對著那道頎長秀挺的背影幽幽地笑道:“太傅以為我嫉妒你嗎?我一點也不,因為我早就嘗過她的滋味,在她還是個豆蔻少女的時候,她就對我投懷送抱,所以,你以為自己很特彆嗎?”
“你以為她有多喜歡你?”
傅君珮的腳步一滯,他轉身朝席雲一步步走近,在這個美少年無所謂的笑容裡,攥緊手心,用了全身的力氣給了他一拳。
打完後,他甩了甩手,將手背因過度碰撞而皮肉綻開的地方舒展了一下。
隨後他直起腰,冷漠矜傲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席雲,這秀美如畫的少年被他奮力的一拳打得唇角破裂流血,可卻絲毫不在意,隻是隨意地抹了抹血跡,仍舊對他笑得挑釁。
傅君珮冷漠而輕蔑地說:“像你這樣的人,竟然曾經是她的未婚夫,你真的不配。”
說完,他不屑於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在席雲幽冷的眸光裡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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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溪並不知道這一人之間發生了這樣一出鬨劇,不然她一定強撐著酸軟的身子起來,倚著門檻嗑瓜子看好戲。
但是晚間,席雲過來找她說起蕭溶大軍明日到京之事,靈溪看到他唇角的青紫破裂,猶如美玉生瑕一般,便想著他整日一張笑嘻嘻的漂亮臉蛋,又是自己如今最倚重的人,能打他的除了蕭清翊便是男主,不知是拜其中哪位所賜。
這家夥好像是故意將這傷口顯在自己眼前一樣,既不上藥也不包紮,這是在跟她賣慘不成?
她偏就不如他意。
靈溪全程視若無睹,根本就沒問他傷勢何來。問了她也不會替他報仇,何必多此一問。
還是阿圓趁著上茶,心疼地望著他,口快地問道:“小席公公,你這是跟誰打架了?怎麼那個黑心肝的人下手將你打成這樣,你得多疼呀?”
席雲朝靈溪輕飄飄地看了一眼,似乎在埋怨她的不聞不問。
而後他幽幽地向阿圓開口,卻對問題避而未答:“謝謝阿圓妹妹關心,麻煩妹妹替我找些藥膏過來,白日裡忙著處理公務,我都沒有時間上藥。”
阿圓趕緊應了下來,跑去翻箱倒櫃地找藥了。
靈溪慢悠悠地放下了手裡的公折,又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見席雲盯著自己,眸光有些濕潤。
隻好放下手中的盞杯,睨了他一眼,開口問道:“你臉上這是誰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