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2)

溫德殿中, 懿和帝又一次問了貴妃關於何氏兩次遇刺之事,貴妃自然還是一如既往矢口否認, 跪在地上賭咒發誓說沒有。

且貴妃伴駕多年, 自然能輕易看出懿和帝態度上的傾斜轉變。

上一次懿和帝帶著禁軍過來她宮中,如黑雲壓城,何等的雷霆萬鈞, 寥寥數句審問,不,與其叫審問,還不如叫直接定罪, 之後便滿臉嫌惡闊步離去, 衣角都能掀起一陣直戳人心窩子的寒風。

而今夜,他負手背對著她, 任她如何信誓旦旦,他都不曾轉過身來審視她的眼睛,仿佛心中早已自有了一番圖景,此時不過是在隨意聽她說些細枝末節的添加罷了。

貴妃心下明白, 自然就說得更有底氣,動之以情,趁機將兩次刺殺之事推得一乾二淨。

“陛下何不想想,這兩次刺殺來得何其巧妙?最後得利的人又都是誰?第一次,景王犯下大過,陛下震怒,緊接著何氏就遇刺了。何氏遇刺, 陛下去瞧她,聽信了她挑撥之言,回來當下就怒氣衝衝罰了兩位親王,還將妾身禁足。這其中得利的是誰?”

“第二次,何氏飼養的毒鴿重傷長寧郡主,眼看慕家不憤,不好平息,陛下這才折中要何氏去一趟慕家,正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結果剛到城門口她就又遇刺了?景王還偏偏及時趕到……這世上哪兒有這樣巧合的事?她卻因這場刺殺躲到了景王府中去,不必再去向一個黃毛丫頭低頭賠罪,免了受辱。”

“若說是妾身派人刺殺的她,”貴妃苦笑,“那妾身對何氏也真是真愛了,這麼多年不去殺她,每每見她到了困境,就趕忙及時去救她於水火之中,自己還半點好處沒撈著……”

貴妃說到這裡,動情地拭了拭眼淚,見懿和帝背後的拳頭緊了緊。

“下去吧。”

懿和帝仍舊背對著她,聲音顯得有些喑啞。

貴妃心知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欠了欠身便起身打算退下。

剛退了兩步,夏暉便從外頭進來,道:“陛下,何娘娘與景王求見。”

貴妃臉色丕變,下意識地看向懿和帝,卻見懿和帝仍未轉身,高大的背影清寂又冷漠,遲遲沒有吱聲。

貴妃一顆心霎時就緊緊地提了起來。

何氏有多厲害,她這輩子見識得太多了,這麼多年,她曾多少次眼睜睜看著何氏明明就要倒下去了、就要被踩進泥裡了、就要永世無法翻身了,偏偏那賤人每次隻消見上君王一麵,就能將局麵完全扭轉過去,最後死的都是彆人,甚至當年寵冠後宮的……

貴妃真是又妒又恨,不知多少次在背後罵她狐媚。

縱然狐媚,偏懿和帝就是吃她這一套,又有什麼辦法?

貴妃心中真是怕死了懿和帝這次心軟再去見她,再讓她平地翻身,張嘴想將夏暉頂回去,最後關頭卻咬緊了牙關。

算了,她頂了也沒用,說不定反而還要激起男人一番憐愛之心——這是吃了幾十年的虧以後,貴妃終於得到的一丁點教訓。

良久,隻聽懿和帝背著聲淡淡道:“讓她回去,朕不想見她。”

貴妃暗中長籲了一口氣,這才又重新退了出去。

出得溫德殿,便與何氏打了個照麵,何氏似是有些驚訝會在這裡見到她,一怔之後立刻反應過來,連忙朝著貴妃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

“拜見貴妃娘娘。”嗓音溫溫柔柔與世無爭的樣子。

景王亦跟著行禮。

貴妃一見著何氏這副裝模作樣的狐媚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奈於還在聖前,不好發作,隻淡淡應了聲“都不必多禮”,便轉頭看向夏暉。

夏暉連忙上前,對著何氏與景王恭恭敬敬傳了懿和帝的旨意:“娘娘與殿下請回吧。”

何氏微驚,脫口而出道:“陛下怎會連見我一麵都不肯?公公可是沒有說清我來了?”

夏暉為難地笑道:“說了的……”

正支支吾吾,兩邊不好得罪,好在貴妃接過了話茬,冷笑道:“陛下為何不願見你,你自己沒點兒數嗎?”

何氏美眸中霎時蓄起無辜和驚恐,如一隻人畜無害的小鹿乍然受了驚:“貴妃娘娘這是何意?若是有話不妨放開說清楚,如此話中有話倒讓妾身惶恐了。”

貴妃此生最恨她這個樣子,腦子一熱就轉頭看向夏暉,衝口而出道:“若本宮沒有聽錯,陛下方才說的是不想見她,叫她回去吧?夏公公這是還要讓她繼續在此處叨擾陛下嗎?”

“這……”夏暉為難地看了看何氏,又看了看貴妃,兩邊不好得罪,隻好艱難對何氏道,“娘娘不如改日再來?”

何氏意會,霎時雙眼通紅,她苦笑一聲:“好,我不讓公公為難。”

話落便決然轉身離去,景王連忙跟上。

貴妃正得意,卻見那母子二人轉眼下了溫德殿前三十九重漢白玉的台階,就端端正正朝著溫德殿跪了下來,脊梁挺直凜然不可侵的樣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貴妃被氣得險些吐血,冷聲質問夏暉:“你就讓他們在此處礙陛下的眼?”

夏暉艱難道:“細說起來,何娘娘與殿下已經出了溫德殿,陛下也見不到他們了。陛下隻說不見,卻未說不許他們在宮中……”

貴妃被氣得頭疼。

夏暉又立刻圓滑勸道:“瞧瞧這天兒就快要下雨了,一會兒見不到陛下,那二位自會離開,娘娘也快些回宮吧,晚了怕雨水濺濕……”

話還沒說完,頭頂乍然“轟隆”一聲,果真應聲下起雨來。

夏暉:“……”

……

京中的第一場春雷來得凜冽,一道閃電驟然劃破長空,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而後,豆大的雨點就刷刷刷拍打在屋頂和窗欞上,劈裡啪啦,力道不小。

驚雷閃電,瓢潑大雨,更刮起了大風。

一陣疾風吹來,將長歌房中的窗戶“劈啪”一聲吹開,驚醒了剛迷迷糊糊欲睡去的長歌。

時陌拍了拍她,柔聲道:“無妨,起風了,我去關窗。”

說罷便起身下床去,從裡麵將所有的窗戶都關好上了閂,這才返身回去。

長歌見他回來,又閉上了眼睛,下意識地湊到他懷中去。

他一麵將她抱住,剛問了聲“冷不冷?”,猛地噤聲。

長歌感覺到他周身忽地警惕,緩緩睜開眼睛,不解地看向他。

“有人來了。”他在她耳邊以氣息道。

長歌驚呆,這都聽得出來?外頭分明雨聲震天,她就除了雨聲什麼都聽不出來。

剛這樣想,果然聽得外頭傳來雨聲夾雜著有人欲推門而進的聲音,卻因為門從裡麵上了閂,被生生擋住了。

大雨夜裡忽然有人推門,若是長歌一人,她定然會下意識怕一怕,但因著有時陌在身邊,她卻絲毫懼意都沒有。

但轉念一想不對,如今兩人公然在國公府同床共枕,若是被人看到……不能不怕啊!

長歌忙揚聲問:“什麼人?”

蓁蓁此時非但進了門,且還已經走到了床前的屏風後頭,聞得這聲,停下腳步。

聽長歌聲音如常,這才出聲道:“姑娘,是奴婢。”

隻隔著薄薄一層緙絲屏風,聲音很近,長歌自然聽了出來,驚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她方才分明聽得她開門時被門閂擋住了啊。

蓁蓁道:“奴婢見起風了,過來替姑娘關窗,順便替姑娘多添一床被子。到了卻發現門被上了閂,但奴婢離去時姑娘還未醒……奴婢怕是有人闖入所為,用劍輕輕撥開了門閂,這才進來的。”

長歌:“……”

深夜自己的閨床上,一道屏風之隔,裡頭是自己和一個男人親密睡在一起,外頭是不知情的婢女……這感覺真是一言難儘。

長歌朝著屏風外頭艱難道:“是,是我見起風了,自己下床關的門窗,你不必擔心,回去吧。”

蓁蓁蹙眉,頓時狐疑:“姑娘自己下床關的門窗?”

長歌:“……”

是啊,自己如今右手重傷……這個難度確實有點大。

長歌硬著頭皮道:“是,是我用左手關的。”

被子底下,男人應聲輕輕捏了捏她的左手手心。

長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這個時候了,彆搗亂了行嗎?

時陌隻是對她笑得意味深長。

蓁蓁沉默片刻,道:“那我為姑娘添床被子吧。”

話落,便轉身朝一旁的衣櫃走去。

長歌自然不能讓她拿被子進來啊,忙道:“不,不,我不冷,我有些熱……你彆管我了,趕緊回去睡吧。”

蓁蓁停下腳步,心頭卻狐疑更甚。

“今夜外頭打雷閃電風大雨大的,奴婢今夜還是睡在姑娘屋裡頭吧,妥帖些。”

長歌立刻道:“不用,我不怕打雷……”

聲落,“轟隆”一聲,一道驚雷應聲劈下。

長歌一抖,猛地噤聲。

但這一道閃電劃過,屋裡刹那亮堂,蓁蓁便透過緙絲的屏風,隱約見得長歌床上另有一人。若她像夭夭那樣心眼兒多,這就能明白過來長歌今夜支支吾吾的原因,偏她是個直心眼兒,眼見長歌房中忽然多了一人,第一反應就是有刺客闖入。

當下,循著習武多年的條件反射,蓁蓁拔劍。

“噌——”

“是本王。”

時陌出聲,蓁蓁的劍剛拔到一半,生生僵在半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長歌:“……”

她掙紮了這麼久,還是暴露了,心好累,隻好默默地拉起被子蓋住頭。

隻聽外頭,時陌的嗓音一如既往從容不驚:“今夜本王在這裡照看,天亮以前你都不必再過來了。”

蓁蓁頓時隻覺萬分懊惱,但她的懊惱和長歌還是有些不同。在她心中,這兩人既有了兩玉城的婚禮,雖無賓客,卻也是拜了天地的,兩人便是夫妻,此時睡在一處沒什麼不妥。

她懊惱的是,自己方才怎麼沒有想到床上的男人是秦王殿下……竟然還一門心思的以為是刺客闖入了!

以她家姑娘的性子,若不是秦王,旁的男子敢上她床,怕是這輩子都彆想做男人了……

好在此時見時陌聲色如常,蓁蓁方才緩解了尷尬,鎮定自若道:“是,奴婢告退。”

……

蓁蓁退下後,時陌將長歌從被子裡拉了起來,笑道:“她知道我們成了親,你方才直說我在這裡便是,有什麼害羞的?”

長歌望著他,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最後索性閉嘴:“算了,可能你也不在乎……”

“什麼?”他疑惑地問。

長歌沉默了片刻,悶悶道:“我自然不是羞這個……隻是如今我都受傷了你還過來,我怕旁人當你……”

她說不下去了。

不料時陌卻很是體貼,輕笑了一聲,就替她接道:“急色?”

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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