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了望帳頂,毫不猶豫換話題:“下這樣大的雨,你說若是何氏在雨中跪求,不罷不休,可怎生是好?”
時陌深深看著她,良久沒說話,並不點破她的轉換話題。
直到她轉過頭來看著他,他才淡淡道:“我隻怕她不求,她不求,如何為我做嫁衣?”
長歌自然懂他的意思,但還是有些擔心:“話是這樣說不錯,但這場雨下得實在有些狠,這人心又微妙,我真怕懿和帝扛不住,最後結果出了偏差。”
時陌沉默片刻,輕輕“唔”了一聲:“是有些狠,這樣大的風雨,易地而處,若是你淋了,我也會心疼。便是你惹我發了天大的怒,見到你被風吹、被雨淋,我也能消氣了。”
“……”長歌慢慢地轉頭看向他,“我覺得這個話可能該由我來說比較好,一般來說,都該是你來求我。”
“哦,為什麼?因為你不會犯錯嗎?”
長歌一本正經道:“不是,因為你比較沒臉沒皮。”
時陌:“……”
行吧,沒臉沒皮就沒臉沒皮吧。
想想自己能在這深夜入她香閨,也確實夠沒臉沒皮的。
他索性更沒臉沒皮地將臉埋進她的脖子裡、胸前……低聲笑道:“那我們約定,將來若是誰惹了彼此生氣,去淋一淋雨,另一人便既往不咎。”
長歌的唇角高高揚起,柔聲道:“好啊,一言為定。”
……
還真被長歌說準了,何氏在雨中不過淋了兩刻鐘,懿和帝臉上便出現了鬆動的跡象。
他轉身看向窗外夜空低垂,風雷閃電,很是可怖。
袖中的拳頭緊了緊,懿和帝喚了夏暉進來:“你去問她,可要對朕說什麼?”
夏暉應是,連忙恭敬退下,撐著雨傘一路小跑走下漢白玉台階,到何氏麵前,將懿和帝的話傳達。
何氏滿麵的雨水,卻仍舊腰肢筆直,目空一切地直視前方,輕聲道:“煩請公公替妾身問陛下一句話……”
夏暉回到溫德殿中時,小腿以下已經全濕透了,可以想見外頭風雨該是怎樣的淒厲,他雖極力小心,但所過之處還是難免留下些水漬。
懿和帝靜靜看在眼裡,默不作聲。
夏暉到得他近前,恭聲道:“陛下……娘娘說,陛下可曾想過,為何局勢剛有對秦王殿下不利,慕家的長寧郡主就恰好出現在了攏慈庵中?為何那毒鴿誰也不砸,偏就砸到她手上?”
懿和帝聞言一怔,沉吟片刻後,神情微變。
是啊,他一再審問貴妃,懷疑昱王,卻險些忽略了,今日午後,自己原本是要擬旨廢時陌的。卻因為慕長歌忽然受傷,這道旨意便擱置了下來。
若說城門刺殺是何氏得益,那更往前推一些,攏慈庵中那一場變故,得益之人卻是……時陌。
怎麼這麼巧,慕長歌就去了攏慈庵中?難道慕家與時陌竟也暗中……
懿和帝雙眸中猛地掠過殺意。
“夏暉,你去……”
帶她進來。
懿和帝話還未說完,外頭忽然有內侍進來稟報:“陛下,昱王殿下求見。”
懿和帝皺眉,冷道:“這大半夜的,風大雨大,他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原想讓他滾回去,想了想還是作罷,淡道:“罷了,先讓他進來吧。”
……
“母妃,你說父皇會見我們嗎?”
又是一道驚雷劈下,景王心中開始打鼓。這風雨天的,兩人在外頭跪著著實嚇人,一個不小心若是被雷給劈死了……
死了不說,怕身後千百年都要被史書議論紛紛,當他做了什麼缺德事,才活生生被雷給劈死了。
瓢潑大雨自何氏的頭頂淋下,淋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一時沒力氣和景王多話。
景王便提議道:“不如改日再來跪吧?”
若是旁的死法便算了,被雷劈死真的會遺臭萬年……
不想他這話卻將何氏氣得不輕,何氏登時低罵道:“富貴險中求,我沒有教過你嗎?危險越大,機會就越大!你見不得我如此,你父皇更加見不得我如此!”
何氏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將聲音強穩住,道:“夏暉已經進去傳話了,你等著吧。他必定會因疑生懼,因懼生怕,他一旦怕了,就會迫不及待見我了。隻要讓我見到他,今夜我就能扭轉局麵。”
景王在何氏胸有成竹的語氣中漸漸鎮定下來,眼中亦流露出篤定之色。
可惜他這個篤定剛剛出現,還沒來得及維持個一時片刻,便見身側一人匆匆走來。他扭頭一看,卻見是昱王。
昱王冷眼瞧著他笑了一聲便大步走了過去。
景王神色微變,轉頭與何氏對視一眼:“母妃,他怎會忽然出現?”
何氏亦是滿臉驚疑,拿捏不準,她看著昱王大步走上台階的背影,心中不好的預感刹那間瘋狂滋長。
那絲預感自懿和帝不肯見她的當時便已經出現了,隻是被她強行壓下,如今卻隨著昱王的出現,仿佛被堪堪撲滅的火苗,轉眼間絕地反撲發展成了燎原之勢,熊熊烈火將她灼得五內俱焚。
一定有什麼是她不曾料到的,被她忽略了的,所以懿和帝才會這麼久不肯見她。
否則,若隻是毒鴿、隻是刺殺,懿和帝就算再恨她欺他、瞞他,再恨她心機算計,也斷然不會這麼長時間將她晾在風雨裡,任她遭風吹雨打,遭驚雷閃電驚嚇……
可是,到底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何氏再也穩不住,她的心開始慌亂,尤其是遠遠看著昱王被帶進了溫德殿中,她的心仿佛被毒蟻狠狠噬咬了一口,又癢又麻,卻又偏偏因為傷口太小,卻連個具體的位置都找不到,隻能任那致命的毒素無限蔓延。
她就這樣被生生折磨了約莫半個時辰,連絲毫曙光都見不到。
昱王自進去後也再沒有出來,何氏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她的背脊不再挺直,在她自己也毫無所覺的時候,她的背開始一點點佝僂下去。
直到又有一人忽然趕來,這人何氏沒見過不認得,景王卻認得,是段廷府中的人。隻見他匆匆上前求見,不久便被夏暉帶了進去。
景王抬頭看了眼天色,星河暗淡,心中若有所悟。
……
溫德殿中,懿和帝頹然坐在龍椅中,單手支撐著寂寞垂下的頭,一隻手上鬆鬆捏著薄薄的宣紙。
他自看了信便是這副神情,一個人頹然坐著,沒說話。他的一隻手掩住了他的臉,也讓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昱王恭候一旁,靜靜的不敢吱聲,沒有存在感。
直到夏暉領著段家的護衛進來,他亦沒有抬頭,聽夏暉說段家有事要奏,他也僅是啞著聲說了個:“奏。”
“陛下,太傅……薨了!”那護衛以頭叩地,痛聲道。
聲落,懿和帝指尖一顫,手上薄薄的宣紙霎時如飄零的葉子,萎萎墜地。
……
破曉時分,下了整整半夜的風雨開始小了下去,東方日出之處隱隱約約即將出現曙光。然而此時的何氏卻終於倒在了地上,她再也不複初時的寵妃氣度,一隻手撐著濕乎乎的地,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的地麵上積著深深的一層水,久久退不下去。
她就這樣狼狽地在這水裡坐著。
懿和帝終究沒有見她。
機關算儘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她此時心中若有所悟。
景王亦預感到了無力回天,但他是男子,終究比何氏撐得住。他仍舊筆挺地跪著,雙目炯炯直視前方。
昱王和段家護衛便在他的視野裡大步走出來。
昱王的神色算不得好,但走到他麵前時還是笑了一聲,又抬頭看了看天。但他撐著傘,其實什麼都看不到,不過矯情地做做樣子,然後譏誚地說了一句:“看來今夜的雷還是不夠大啊……”
言下之意是,竟沒能將你劈死。
景王緊緊抿唇。
昱王自他身旁走過,扔下一句:“慢慢等著吧,天就快亮了。”
天就快亮了,宮人們即將起來,朝臣即將上朝。然後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們母子被棄如敝屣的樣子。
景王一生受寵,何等心高氣傲?他受不住這樣的侮辱。
這一次他沒有再問何氏,直接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將她扶起:“母妃,咱們回去了。”
何氏久久地閉了閉眼,終於任景王將她扶起。
聰明的人在一敗塗地真正來臨之前心中會有所察覺。
但是可惜……
縱然她察覺到了,卻因為不肯認命,以致自己將自己拖到了最難堪的境地。
母子二人剛剛走了兩步,身後便傳來夏暉的聲音:“娘娘,殿下,請留步,陛下有旨。”
兩人背脊一僵,臉上刹那間無驚喜之色,竟是雷同的灰敗。
隻因身後除了夏暉的腳步聲,還有禁軍侍衛行走間傳來的橐橐聲。
夏暉與禁軍一同出現,意味著什麼?
母子二人僵硬地轉過去,隻見夏暉手中拿著明黃的絹帛聖旨,圓滑的臉上笑容依舊暖如春風,瞧不出絲毫端倪。但他身後的兩名禁軍侍衛麵容寒冽、肅然。
何氏的眼前開始一陣陣地發黑,身體因此搖搖欲墜,她在景王的攙扶下艱難地跪地,耳邊卻開始出現嗡嗡嗡的鳴叫聲,頭疼欲裂。
夏暉的聲音在她耳中也不甚清晰了,斷斷續續的,但她卻還是聽見了幾個最為致命的關鍵——
何氏秉性陰狠歹毒,打入冷宮看押……非死不得出……
褫奪景王親王封銜,貶為郡王……
夏暉後麵還說了什麼,但何氏終於急辱攻心,一口鮮血噴出,昏死在了地上。
“母妃!”景王驚叫一聲,連忙去扶。
夏暉瞧著沒動,悲天憫人地歎了一聲,說了一句:“娘娘與殿下還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說完便揮了揮手,然後他身後的禁軍侍衛便大步上前,將何氏一左一右架了起來,生生往冷宮的方向拖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看昨天你們評論比較積極,又見大家紛紛說雙更,那好吧,那就雙更吧~小七千字有木有~!我怎麼這麼大氣耿直╮(╯_╰)╭
你們還可以更熱情一點啊~~~有沒有寫長評的小天使?我配擁有長評嗎?長評送積分當晉江幣花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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