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令郎是還不錯……”
錢進榮分不清“令郎”和“犬子”的稱呼,隻能跟著薑既望瞎稱呼一通。
“您多給,”他的紅鼻子上積著不安的汗,眼睛動得非常快,“多給周旋一些……”
“我隻盼能將我的發兒送去中州……這樣,他今後的路就能順暢多了。”他眼睛望著腳尖,不知道是在對著誰喃喃地說。
他們這一氏族叫金錢鼠氏族,原本是應當姓鼠的,但錢進榮少年時去了中州一趟,這才發覺姓鼠似乎不大好:他因為姓鼠而很受了一番隱秘的嘲笑,雖然並不顯在麵上,可是中州人聽到他姓名時的竊竊私語與曖昧微笑像根無形的刺一樣,時時刻刻紮著他的心;因此他回到大荒之後立刻就改掉了自己原來的姓氏,宣布自己姓錢了。
他還央告著讀書多的人給自己重起了個名字,這下才可以放心大膽地將胸脯挺起來,覺得自己脫了舊日的皮骨,而儼然是一個“高貴的中州人”了。
但他不知道,在那些鐘鳴鼎食的中州貴族眼中,他這名字還是太俗氣了一些,薑既望將他的失神看在眼裡,並不多話。
“我們這比武台,足夠堅實牢固麼?”
為了打破此刻的奇異尷尬氛圍,她主動開了口,“要是孩子們在上麵對戰竟然打破了陣法,是不是不大安全?——畢竟英才大比有那麼多民眾觀看。”
“夠了!”
被她的話驚醒,錢進榮猛地回了神,那仿佛已經浸透到他骨子裡的熱情的笑重又淌出來,像榨油的石磨也被漬得時時發著油香一般,成了他靈魂的氣味和本色。
“您不用擔心,”矮胖的中年男人使勁往上提了提腰間的玉帶,驕傲地低聲說:“咱們定西城這比武台受陣法保護,從來沒有被損壞過!至於陣法被打破,那更是天方夜譚……”
“就算有神獸幼崽前來打擂,比武台也壞不了!”他將胸脯拍得震天響。
像是故意要與他的擔保作對似的,下方的比武台中央忽然響起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大轟鳴——
“轟隆!!!——”
緊接著便響起了一聲和著驚訝與激動的大喊:
“啊……昆侖神山呀——她竟然打破了比武台的保護陣法!!!”
“什麼?!”
這不可能!!錢進榮大驚失色,伸著脖子探頭朝聲音的來源處仔細望去——
無數璀璨耀眼的符文胡亂飛舞東碰西撞,熾烈地包裹住了一個圓形石台,正在試圖搶救修複保護陣法;在混亂的符文風暴中心,飛騰的煙塵一點一點散去,緩緩露出了站在中央處的一個小小人影。
身形嬌小的漂亮少女擦了一把臉,站在廢墟中尷尬一笑:
“……哎,有誰知道,打壞了比武台要賠嗎?”
她剛剛一拳之下,不僅硬生生砸毀了以堅固聞名大荒的定西城比武台,甚至還損壞了籠罩著比武台的保護陣法。
至於馬騰飛,他沒有被謝摯直接打傷,而是被她砸毀比武台時產生的餘波震得暈了過去,他的鞭子更是完全找不到了,可能隻剩下了一些殘片。
這也太不經打了……比武台的監工真是不負責任!
謝摯心虛地將手背到身後去——她還沒有動用符文的力量,隻是使用了純粹的肉身之力,本來隻是想打斷馬騰飛的金鞭,給他個教訓就算了;
可誰曾想,他的金鞭她是打斷了不錯,但是也順帶著在比武台上砸出來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窟窿!
好像還一不小心損壞了比武台的保護陣法……
看著頭頂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的失控符文,謝摯結結實實地咽了一口口水。
這要是賠錢,她得賠多少錢啊……!賣了八百個她也還不起的!
“你們都看到了啊,這比武台太脆了,一打就壞,是它沒修好,跟我可沒有半點關係!”
趁著現在管事的人還沒來逮她賠償,謝摯急匆匆地跳下石台,憑著從小到大在白象氏族惹是生非的豐富經驗,當即腳底抹油就要逃跑,還不忘為自己分辨兩聲,顯示出自己的委屈和無辜。
又想起了還躺在石台廢墟裡昏死過去的馬騰飛,義正言辭道:
“那個益部騎馬的也是!他太弱不經風,我都還沒打他,他就眼睛一翻暈過去了!——你們說說,他是不是要碰我的瓷?”
周圍的少年男女們都一言不發,呆呆愣愣地看看她,又看看已經被她砸成一堆碎石頭的比武台,好好的各族天才活像一群小木頭。
謝摯被他們奇怪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抱住胳膊,“哎呀……怎麼了你們這是?莫不是傻了嗎?”
“好了好了,我沒空管你們——我要跑了,借過……哎哎,彆擋路呀!”
推開石雕般的一群人,謝摯頗為艱難地從人堆裡擠出來,抓住了還在目瞪口呆三觀碎裂中的豬永皓。
“阿豬哥!”
她抱過小獅子塞在懷裡,很抱歉地拍了拍圓臉少年的肩,“對不住!我好像闖了禍……我要跑了!等避避風頭我再回來!”
“怎麼了?”
見他仍舊隻是盯著自己發愣,謝摯困惑地一皺眉,摸摸自己的臉頰,“你也傻了嗎?——還是我臉上有什麼臟東西?”
“你也知道是闖了禍。”
從身後傳來了一聲動聽的沉靜女音,卻隱隱含著忍俊不禁的笑意。
謝摯轉過身來,首先看到的是女人腰間垂落下來的瑩潤玉佩。
“既要賠償,便賠給我罷——”
她朝謝摯一欠身,笑道:“我正是雍部新上任的牧首薑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