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早,花朵樹椏間的光影淡柔,初夏便從睡夢中醒來。吟月幾個存了讓她多睡一會兒的心,這會兒全在外廳候著。初夏喚了三個人才陸續進了來,臥室的靜謐很快散了乾淨。
伺候初夏穿衣時,吟月輕聲慢語地對她說:“蘇嬤嬤剛過來了。”
初夏微有些訝異:“哦?嬤嬤說什麼了?”
吟月如實道:“是夫人讓嬤嬤過來帶話,說明日想在家中為延禮簡單置辦個生辰宴,一是憐他不知父母在何處,二來他很快就要上荔山學藝了,這一去,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見。”
“嬤嬤過來是問問小姐你的意思,交代一切以你的意願為主。”
初夏聽著,心臟忽然加速了鼓動。
這幾日一直籌謀著延禮的未來,竟然忘記了明日是他的生辰。
四月十六,大吉,月吞金蟾諸事無礙。
他的人生也本該尊榮順遂,若不是當年錯信了......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再次散開,初夏定了定神,回了吟月,“還是母親想得周全。”
“待會兒你親自去回母親,若是她忙,延禮的這次生辰宴由我來操辦。畢竟,我對他比較了解,能夠省些力。”
吟月也覺得這般安排極好,當即應下。停了兩息,“小姐你說,我們幾個要不要給狼崽子準備個禮或者給他湊點銀錢?也不知是不是給嬤嬤的話帶偏了,平日裡看他這不好那不對勁兒,這會兒一想到過兩日他便要上荔山了,心裡還怪彆扭的。”
初夏笑著瞥了吟月一眼:“真心實意便好。”
吟月怔了兩息,輕聲問道,“什麼?”
初夏:“這送不送禮湊不湊銀錢都不是太打緊,緊要的是以後彆再喊他狼崽子了。”
話到這裡,初夏忽然抬起右手,線長白皙的指尖從脖頸兒掠過。那般動作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柔媚動人,隻是這表達出的意思卻是頗為冷戾。
吟月自是不信的,不僅不信,她還漫不經心地輕嗤了一聲,“奴婢偏生要喚,我等著他來殺我頭的那天。”
初夏被她囂張的小樣兒逗笑,“你樂意便好,隻要你未來不要找我鬨。”
吟月明顯未將初夏這話太當回事,兀自嘴硬,“奴婢才不會。”
直到若乾年後,新帝登基之後,吟月每每遇見帝王便想起自家小姐當年的話,瑟瑟發抖跪倒,顫顫問安。不過也僅限於此,她心知隻要小姐在,皇帝便永遠不會動她們三妹妹。
小姐當年並未認真製止,想來也是這個緣由。
紛亂動蕩後,玄鉞帝後一心、恩愛兩不疑。皇家之幸,亦是天下之幸。
這些都是後話,時間回到當下,初夏更衣用膳,在吟月三個人的陪伴下出門采買。其實原本就打算出去了,去【青山嫵】拿為延禮購置的保暖衣物,他雖不怎麼怕冷,可她仍想給他準備妥帖些。
去【青山嫵】取衣物之前,初夏跑了趟【螺塔閣】,想給延禮買些可口的糕餅,他最是愛這家的肉鬆酥。家裡人多,身邊的幾個姑娘也都是饞嘴的,初夏乾脆多挑了幾樣。挑完,吟雪付了帳,一行人離開。哪知才出門,路對麵忽然響起了悠揚音律。幾人凝眸看了過去,隻見一秀美的姑娘正跪坐在地,背脊挺得筆直,懷中攏著琵琶,纖指每每落到弦上,便是清音嫋嫋、動人。
她身後掛著一幅字,白底黑字 --【惡霸逼良為妾,這玄鉞還有無國法?】
【螺塔閣】位於榴花街中段,放眼整個北鏡,都是至繁華的地兒,一日中大半時候都是人潮湧動。加之這姑娘容顏驚豔,奏出的仙音以及她身後的那幅字,不過片刻功夫,她麵前便有了一堵人牆。初夏幾人的視線漸漸被遮擋,到了最後,隻能聽見鄉裡鄉親的議論聲。
“逼良為妾?誰那般不是東西?多好一姑娘啊。”
“咱們北境竟有這種渣滓?”
“渣滓哪裡沒有?隻是你見得少罷了。”
“就是,律法幾時也管不住有權有錢的。”
“這姑娘性子烈,不輸男兒。”
“就怕細胳膊拗不過大腿?等會兒就給人捉走了。”
“這姑娘敢在這裡鬨,怕是做不好了不成功便隕身的準備了。”
“這不正常嗎?不是萬不得已誰想做妾?”
......
初夏停在原地聽了會兒,忽地對吟雪說,“我想過去看看,若是遇見蠻橫無理之人,吟雪你可行?”
吟雪有功夫,初夏是知道的,隻是她的日子總是平安順遂,她從未見過吟雪動手,對武藝一事也真是一無所知,是以多問了句。她早就想好了,這一世,最優先保全自己。隻有她好著,延禮和家裡人才會好。其他的事兒,她量力而行。
聞言,吟雪撲哧笑了聲,須臾後,略有些得意地拍了拍胸膛,“小姐想做什麼做便是了,吟雪定能護小姐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