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理之中,下一刻,裴時清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臉上籠罩陰影,又一次拉開弓弦。
“妮妮。”林秋葵道:“把她的弓搶過來,做得到嗎?”
唐妮妮還在揉眼睛:“她不看……就可以……”
這對兄妹對他們這邊情報掌控得相當全麵,清楚祁越有吞噬,唐九淵能隔空取物。
為防本命武器脫手,裴時清無時無刻不牢牢握著銀弓,儘量讓它處於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如此集中注意力地嚴加看守,加之頻頻移動,才使得唐九淵無從下手。
他需要一點點破綻。
隻需要裴時清一點點的鬆懈,就能堂而皇之地奪走她的弓箭,將其反用到她自己身上。
這點空隙將由林秋葵製造。
“誰都不要出手。”她提前打了招呼,鎮定自若地望向裴時清,以及她手中的利箭。
嗖——
箭矢撕裂空氣。
額發隨風飛起。
恰好在那猙獰的三角錐形箭頭即將紮中林秋葵的額頭之時。
「異能-絕對領域」
透明堡壘原地張開,外人不明所以,隻見子彈無故僵滯,接著掉落。
裴時清瞳孔驟縮:“怎麼可能……”
明明隻是個沒用的輔助空間係!
而紀堯青終於成功點燃一片樹木。
大火順勢而起!
濃煙擠壓咽喉!
就是此時,唐九淵看準弓箭,連同她手中的黃色符紙一並打包奪取!
林秋葵奪過弓箭,用儘全力拉到極致!
一支箭衝進滾滾黑煙。
“娜娜!”她叫道。
葉依娜驀然回首,控製箭的走向。
裴時清手中一空,正懊惱著,冷不防箭頭邊角閃動銀光,穿破煙霧,直取喉嚨!
她甩出藤條,藤條竟燒得厲害,完全不聽使喚!
這下麻煩了。
她隻好縱身下躍,裙擺迎風飛揚。
電光石火之際,一道人影蹬枝追來,一手攬住她的腰肢。
“哥哥!”裴時清側頭,眸中火光熠熠:“你是為了我……”
“不是哦。”
裴時明笑得溫柔,吐出的語言卻極為冷酷:“祁越總是念念不忘他的小玩具,隔幾秒就要分心回頭看,玩起來還有什麼意思?我隻是想來找那個玩具打個招呼而已,沒想到你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難道你就隻有這點本事嗎?寶寶。”
“……”
他受了傷,肩膀遭戳穿,一隻手掌被削掉大半。
他在責怪她。
他追求力量,喜歡腳踩巔峰,最厭煩拖後腿的累贅。
都是習以為常的事……為什麼還會感到失落?
裴時清眉目沉垂,麵上短暫的鮮活如花枯萎,恢複冷若冰霜的表情。
“我知道了,哥哥。”腳尖落地,她淡漠地推開了他:“你玩你的,玩夠了我們就走。”
裴時眀難得滿意地笑了一下。
這就對了。
他隻喜歡這樣讓人有征服欲的妹妹。
“好的,寶寶。”
他將手指伸進她的發隙,粗暴地將額頭拽過來,烙上一個吻。
掉頭衝向林秋葵。
“彆過去!”裴時清驚叫:“她還有彆的異能!”
奈何最親愛的哥哥向來不在意她的看法,自顧自勾畫出一把電鋸,咧嘴笑著,飛奔捅向對方的心臟。
林秋葵一動沒動。
絕對領域再次發揮效用,委婉卻堅定地將敵人阻隔在外。
林秋葵:。
裴時眀:。
四目相對,他甚至覺得能從她的臉上讀到幾分膩味:又是我?次次拿我開刀累不累。
還……真挺好玩的,這家夥。
裴時眀噗嗤笑出聲來,感到頭皮一緊。
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被捏著顱骨遠拋出去。
翻轉的視野裡,祁越的怒火幾乎比真實的火焰來得更旺盛,更耀眼。
竟是片刻都不願等,徑直翻蹬樹枝,在火光間矯健飛躍,舉刀朝他殺來。
啊啊。居然有這麼生氣啊?根本就是隨叫隨到的狗嘛,連碰一下都不允許?真有意思。
裴時眀不由得哈哈大笑,放任身體自由下落。
慢條斯理地看著祁越追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這個距離……應該夠一次弄死他了吧?
這次用什麼好呢?鐵錘,激光槍,斧頭,或者乾脆弄一隻新的寵物出來?
他想著,手指靈巧作畫。
然這一次,什麼都沒有出現。
遠處轟隆一聲巨響。
“轉達後援部隊報告:於長香山東南角發現一間鐵皮倉庫,已炸毀。”係統語畢:“傳達費用100積分,已自動扣除。”
林秋葵:“快開支線。”
所謂奸商碰頭,不過如此。
畫麵幾近定格在這一秒。
燃燒的叢林,騰升的霧霾。
祁越踏過樹枝,自高空落下,刀尖毫無阻礙切斷耳垂,刺穿裴時眀的手掌。
正與葉依娜拳腳i交加、落於下風的裴時清忽然感到心臟一陣痙攣,抬頭上望:“哥哥……”
幾秒後,兩個成年男性一同落地。
裴時清慌然**,扭頭試圖奔向哥哥。
葉依娜一腳踢中後腦勺,將其按地製服。
那隻多手怪亦在圍攻中逐漸體力不支,敗下陣來。
激烈的交戰至此結束。
裴時眀仰倒在地,雙手交疊置於頭頂,經由利刃釘入地麵,形成似贖罪似投降的姿勢。
祁越抹掉唇邊的血,握著劍柄站起來。
抬著下巴俯視自己捕獲的戰利品,緩慢轉動刀柄,使刀尖旋轉破肉,製造更大的傷口與痛楚。
“放開他!”一旁雙手被束的裴時清激動叫道:“不要用你的臟手碰我哥哥!放開他!”
是麼?不讓碰?
祁越偏了偏頭,發絲從眉梢滑落眼角,驟然勾唇惡笑了一下。
“我、就、要、碰。”
你能怎樣呢?
他惡劣地把挑釁還回去,捏起裴時眀的頭。
近乎捏一個皮球,有力的五指按得頭骨凹陷下小小的窩,將他拽得踉蹌跪起。
接著提膝——按頭。
膝蓋骨與人的臉頰直麵相撞,一顆經受不住重創的眼球破體而出,掉落至裴時清的眼前。
“不!”她登時湧出淚來,紅著眼憤恨道:“不要碰他!祁越!雜種!我不準你碰他!”
祁越傲慢地揉揉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事人裴時眀反而肩膀劇烈抖動,不期然爆發出一陣明朗的笑聲,笑到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這不是挺強的嗎?”
他彎起一雙明媚的桃花眼,語氣親昵:“要是你,沒準能弄死賀聞澤啊。明明是我們這邊的人,跟我們才是同類吧?為什麼要離開訓誡所,跟政府的人混到一起去?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還是他們那邊有什麼更好玩的?”
“說到政府……”
他又側目看向那批傷痕累累的武裝成員,地上不乏幾具屍體,笑得更開懷了:“這些人是死腦筋吧?是機器人嗎?哎,那個誰,能不能說說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啊?把人訓練到這個程度。明知道會死還往上衝,明知道會死,不想著跑。都說我用異能屏蔽了,怎麼就不開竅呢?非要對著耳麥說廢話。”
“啊。你們大概不知道吧?前麵那幾批家夥……我玩得很儘興哦。尤其是看他們半死不活,像蟑螂一樣在地上掙紮,還竭儘全力地……想要給你們留下一些訊息?是給你們留了信號是吧?看在他們那麼辛苦的份上,我可沒有抹掉他們最後的成就呢。”
說著說著,好像突然想到自己還有個可憐可愛的妹妹,話鋒一轉:“作為回報,不然你們也放過我家寶寶好了。”
看似以哥哥的身份保護妹妹,實際上從頭到尾壓根沒看過她一眼。
為什麼要說出這種話呢?
為什麼到了這種時候,還要拋棄她?
一直以來他到底是怎麼看待她的,難道真的有那麼嫌惡她嗎?還在怪罪她嗎?
連死都不肯帶著她一起!
一股莫大的悲哀湧上心頭,裴時清淚如雨下,伸長手臂,語氣幾近乞求:“哥哥,我不要走。看著我,看看我,我在這裡……”
祁越一拳打歪裴時眀的臉,狹長的眼輕微眯起:“為什麼放?”
裴時眀咳出一灘血,聳了聳肩:“我就隨便說說,不能就算了。”
“閉嘴。”
廢話真多,煩死人了。
又一圈砸中空落落的眼窩,大股大股血液淌落。
裴時清哭到快要昏厥,裴時眀仍然殘酷地不肯看她,寧願將視線投向一個個冰山臉武裝成員,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
“說真的,你們自己覺得,你們還是人嗎?還算是人嗎?憑什麼要給其他人賣命,為什麼要替他們鋪路啊?奇怪的家夥。”
怎麼還沒說夠?祁越不耐煩地拔出刀。
“等等!”這對兄妹背後顯然另有指使,看祁越有殺人斃命的架勢,顧海洋想上前阻攔。
不料關鍵時候,又是林秋葵擋在他的身前。
“不好意思,顧上將,還是那句話。”
她徐徐抬起眼簾,沾灰的臉龐格外鎮定:“那是他的‘獵物’,對我們來說也是必須除掉的威脅,有關幕後主使,不如稍後再談。”
賀聞澤與他們的仇怨由來已久,看著架勢,不殺死祁越誓不罷休。
好不容易逮住團夥中的兩個,林秋葵並不放心將他們交給其他人審問,寧可當場處決,以絕後患。
顧海洋不清楚各種內情。或許清楚了,以他根深蒂固的思維,也不會接受這種做法。
罪犯就該交給官方處理,不該有人私下行刑。
可惜,在這短短幾秒之間,他已經錯失最後的機會。
祁越俯身對裴時眀隨意說了一句:“真煩啊你,去死吧。”
而後刀起刀落,割破脖頸,喉嚨截半破碎。
那顆腦袋往後掉落,依稀還沒完全掉落,連著一層皮,水龍頭般噴湧血液。
祁越看著礙眼,又連著頭皮拽了一下。
這下真的掉了,斷了,死了。
人頭還是帶著笑的,咕咚落地,一路骨碌碌滾到裴時清的腿邊。
如同一隻受到刺激的母獸,猝然掙脫偽裝,硬生生扯斷手銬,撲上去抱住親人的屍身與頭部。
這是……她的哥哥。
她獨一無二,最最親愛的哥哥。
她使用異能,無數藤條破土而出。如牢籠,如母親的肚皮,將他們纏繞包裹,使他們生死同命。
“我詛咒你……”
綠藤縫隙中,露出裴時清的一隻眼,怨恨之情濃重得能將人淹死。
“我詛咒你們!祁越,林秋葵,你們就像我們一樣!”
一樣的殘暴無度。
一樣的溺愛放縱。
他們都是無可救藥的病人,而她們又是依靠病人生存的病人。
“遲早有一天!”她撿起石子,用力劃開手腕,直勾勾望著他們,一字一句道:“你們也會像我們一樣……被排擠成異類……最終死在……這群虛偽的政府走狗手下!”
“這就是我送你的詛咒,替你們演示的下場!”
花落,鮮血滴滴答答浸入土壤。
遊走的藤條填補漏洞,一點點埋沒那隻眼睛。
最後的最後,在無人的,安靜的,狹小的空間裡,她緩緩落下最後一滴眼淚,無比眷戀地撫摸著哥哥的臉龐,雙手將他摟抱進懷裡。
親密無間,一如既往。
他們將會永遠在一起。
兩分鐘後,綠藤枯萎墜落。
眾人眼前僅剩下兩枝並根的奇特植物。以枝葉構建骨架,彼此依偎難分,邊緣點綴豔麗的小花。
以及地上赤淋淋的兩個大字。
——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