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豐年節後,再插一茬兒冬麥,到明年還能收一茬兒呢,也是增產的好辦法。雖然眼下地薄,但是多墾幾年,也就養起來了。又有上麵支援的耕牛也到了,朝廷撥的、薑氏娘家給閨女的,齊總總得了上百頭。
真一派興旺熱鬨的景象!
然而在此之中,方章卻有些憂心,常對顏肅之道:“郎君括隱括出這許多,隻怕底下人心不平。”
顏肅之道:“無妨,鬨不起來。”他是明白的,隻要不觸到底線,少有人敢去反朝廷。顏肅之在這裡,就代表著朝廷。更何況,他還拿出一些誠意來,允許大家墾荒呢。不給這些土豪來個下馬威,他要怎麼在這裡立足呢?
方章十分擔憂,甘令當年是吃過不少苦頭的,雖然倚著朝廷,強硬頂了十幾年,當地土豪卻不合作,不肯共同建議新天地,歸義這地方依舊有些窮山惡水的意思。
可他怎麼勸,顏肅之都不給正麵回應,豐年節卻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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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豐年節時,顏肅之與薑氏先在縣城裡宣布這一盛大節日開始。
薑氏原本因病,收了許多拜帖,就是打牌與土豪娘子們見個麵,或許還吃個飯什麼的。如今豐年節到了,正好,不用單獨相邀了,就合到一處辦了。縣衙裡吃個酒,然後一起到外麵看狂歡。
受山民的影響,縣裡民眾的歌舞水平還是很高的。比起顏神佑跟著薑氏學的一點宴會上的舞步要精彩多了,而且這城裡還有一些不知何故下山來的山民,用古老的語言唱著長長的調子。到得夜裡,這一天是不宵禁的,滿城的燈籠火把,將縣城有限的幾條大街用橘色的火光給勾勒了出來。
顏神佑被勒令絕不許離開阿竹等人,這才被允許跟當地白富美們一起玩耍。盧家兩個小娘子不肯下場,隻肯遠遠看著,顏神佑便與其他幾家小姑娘一起,帶著侍婢們,組團從街道這一頭晃到街道那一頭。
第二日上,土豪們告辭,顏肅之卻令套車,帶著一家大小,往四裡八鄉的轉一圈兒去了。眾土豪也得往自己的地盤上去慶祝豐年。即使被括了隱,土豪們也得承認,有顏肅之在,本地的雜捐之類減了不少,自家也能放開了種植桑麻之類,整個歸義的大環境都覺得好了很多呢。
且顏肅之自得了朝廷之表彰,又申請了減負,雖然目前更進一步的還沒有批下來,但是總體來說,欣欣向榮。哪怕得不到多少實惠(……),至少在這一刻,土豪們看著這一片歡騰的場景,心情是振奮的。
顏神佑坐在馬車裡,心情也是振奮的。雖然蔣氏命薑戎給薑氏送了牛了,薑氏依舊沒有,卻改為雙馬拉車,感覺差彆也不算特彆大呢。
這一回走得就遠了,四裡八鄉都串了一回,顏神佑戴著帷帽,也四處蹓躂了一回。這一回,開始還用步障,到最後,薑氏見鄉民熱情,連步障都收了一半,展作個半弧,隊伍的後半截依舊裹著,前半截已露了出來。先往西行,經過比較富庶一點的,也就是各大土豪的地盤,南麵是大山和荒地,且不去了。從西經北再到東邊,最後視察一下自家塢堡,然後回縣衙。
縣令一家在西部和北部受到了熱情的招待,除了盧家,其他人家是有些擔憂的。偽世家在薑氏麵前是不敢拿大的,真個變成了土豪。所有人都擔心:縣令下麵要做什麼。
顏肅之不飲酒,卻於宴上像喝醉了一樣地向大家保證:“總不會揩油揩得叫各位吃不上飯不是?”
大大地安撫了土豪慌亂的內心。方章作為隨行人員,暗道:難道這就是郎君說的心裡有數嗎?這個問題,顏肅之是不會回答他的,顏縣令吃完了酒席,又帶著家人往東麵去了。
經過先前去過的那個村子的時候,顏神佑猶記得當初偷食魚餌的小姑娘。小聲問:“那個阿花呢?”
裡正便問:“哪個阿花?”原來,山民下山的時候,都沒個接地氣的姓氏,也沒個正經的名字。登戶籍的時候就隨便亂叫。你們這一村的,是一大家族,當時穿著藍布衣服,就姓藍。他們那一村子,登記的時候書吏看到了硯台,就姓黑。以此類推。
這個村子當初卻是書吏看到一個山民坎肩兒上繡著朵花兒,就都姓了花。全村人一多半兒都能叫個阿花的。
問了一回,居然找出了這個小姑娘,小姑娘倒比先前顯得乾淨整齊了一些。上來便叩頭。薑氏忙命扶起:“這可使不得!”她心裡有數,平常奴婢感恩磕頭就罷了,阿花是良民,這頭就不能隨便讓顏神佑給受了。上下一打量:“比先前齊整了。”
裡正便說:“多虧了郎君,咱們才算開始好過啦。先前甘令也是好人,大家在他那裡不過拖口氣兒,如今是喘過氣兒來,好過日子哩。”
顏神佑從旁聽了,不由歎道,老百姓自我複原能力真的很強,隻要你彆折騰他們,他們就不會過得太差。聽薑氏與顏肅之說著場麵話,顏神佑又讓人裝了一匣子的糕點,給阿花拿著了:“給你。”
阿花紅著臉接了,道:“今年,家裡有餘糧了,不大缺吃的了。隻是小娘子這個好吃,我,我就收下啦。我們家種了桑樹了,過二年長成了,摘桑椹來與小娘子吃。”
顏神佑笑道:“好啊。你到衙裡,就說找阿竹,讓阿竹帶你來見我。”
阿竹在一旁聽了,默默地上前,將阿花的樣子給記下了。阿花也看著阿竹,將她的樣子也給記了下來。
顏肅之默默給閨女點了個讚,再看兒子。六郎端正坐著,表情努力做嚴肅狀,好像一隻方正的貓首領,顏肅之看了差點笑場。顏神佑順著顏肅之的眼神兒去看她弟弟,心道,你就裝吧,一路上你也沒少問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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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村子都走過了,皆一片豐收景象。今年新墾的荒地也有不少,顏肅之又主張縣裡出耕牛租與村民承包了墾田。老天爺也幫忙,這一年不說風調雨順,至少沒什麼災害。
再往東行不到百裡,已到海邊。風似乎都帶著粘乎乎的濕氣與腥味兒。顏肅之一家人這輩子還沒見過海聽,是以顏肅之提議巡鄉的時候順便看海,薑氏是一點也不反對的。隻是有些擔心:“聽說海上有些個海賊什麼的。”
這個方章知道,上前道:“娘子勿憂,歸義太窮,海賊也是不來的。”
薑氏:“……”這窮地方好像是她丈夫的轄區?
顏神佑捂著嘴巴笑了。六郎聽不大懂,心道,這個窮,似乎是不好的,為什麼阿姊還要笑?難道因為……她蠢嗎?
小朋友,內心吐槽千萬不要說出來啊!
顏神佑不知道自己被個剛脫離開襠褲的奶娃給嘲笑了,隻是眯著個眼,仿佛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不懂就問是個好習慣,所以顏神佑手指一指,問道:“阿爹,那是甚麼?”
顏肅之看了半天,方道:“好像是鹵池?”
“啥?”
這個薑氏卻是知道的,她手裡有製鹽的生意,對顏神佑道:“裡麵是鹵水,取來煮,可產鹽。”
盧慎一直隨侍在側,卻是一直目不斜視。雖則將薑氏母子三人的相貌看在眼內,卻是稟承著大家風範,不去盯著人家老婆閨女的臉看。這讓顏肅之十分滿意,又有那麼一點不爽。滿意於他守禮,又不爽於——我老婆閨女不好看麼?你都不再多看一眼的。
看吧,中二病又犯了。
盧慎此時心裡想的是,不愧是名門之女啊,懂得就是多。對世家女的評價,倒是又高了那麼一點。他平常接觸最多的世家女,就是殷氏了,所以對耳聞的淑女們的賢良淑德,還真不怎麼敢深信。及薑氏深明大義,將駕車之牛捐出,又持家有方,盧慎才真正扳回了印象分。
心道,有妻如此,顏令是不會壞事的。又想,有母如此,這小郎君和小娘子,將來也不會錯的。
咦?
那位未來的淑女,你腫麼了?
顏肅之也正好問:“阿壽,你怎麼了?可是風大吹著頭疼了?”
顏神佑搖搖欲墜,扶額抬眼,對顏肅之道:“阿爹,我好像又有點想做夢了。”
煮鹽,煮鹽,煮鹽啊!我是有多遲鈍?!煮什麼煮啊?費柴費炭的,乾嘛不啊?這裡又是一片荒地的,種糧食也種不出多少來,不如開鹽田啊!
作者有話要說:依舊是英俊的存稿箱君,祝大家看文愉快~~~
滅哈哈哈哈,就要勝利會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