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淵之一聽老嶽父要領兵平叛,整個人都不好了。Du00.coM
可朝廷再也派不出能跟“五王串連造反”這個繁華陣容相抗衡的人來了!五王這心,路人皆知,準備了這麼多年,又遇上了這麼個好時候,其勢銳不可擋。略差一點的人遇上了,隻有倒黴的份兒。楚豐雖是太尉,比起鬱陶來,在虞喆心中可以信賴的程度又弱了一些。再者,楚豐雖然也領些兵馬,還一度在先帝手下靠自己的部隊與朝廷缺錢挺了二、三十年,然而論起作戰經驗來,是不如鬱陶的。
於是乎,鬱大將軍連年都沒能在家裡過,頂風冒雪地就這麼出征了。京裡老婆孩子的擔心就不要提了,連遠在昂州的女婿都在擔心:老嶽父年紀可不小了,又在這麼惡劣的條件下出征,身子骨能吃得消麼?
看到顏淵之像吞了一大口苦瓜的表情,顏神佑有點遲疑,猶豫了一下,見大家都還等著,又爆了下一個料。
“荊、揚兩州士人,似有異動,荊州多留守,而揚州士人,似有南下之意。又,穎川王麾下之阮梅……有勇有謀又生性古怪,不好對付。”
按照顏神佑的經驗來看,曆史上那些個反王,成功的少——不用脫襪子都能數得過來。哪怕成功上位了,心理也通常會留下那麼一點造反留下的心理陰影,促使其成功變態。可是不管他們下場怎麼樣,有好些個卻是活不到看著他們倒黴的那一天的。
顏淵之一直沉默,其他人卻都不客氣,紛紛就關心的問題向顏神佑提出疑問。消息的來源顏神佑已經交代過了,都是輿部搜集來的,在目前這個情況下,也隻能相信輿部了。況且以張瀚等人鄰近揚州,時常能接收一些難民那裡傳出的消息來看,輿部的消息都是頗為準確的。
不過這一回,因事關重大,且還關係自身,屬官們問得分外仔細。
丁號問得一針見血:“士人之事,如何得知?”
顏神佑道:“哪用深人家呢?他們家大業大的,土地房屋拋棄已是不得己,奴婢部曲,能帶多少就想帶多少。”
丁號默。
方章比起在座的所有人都善良,隻關心:“那得是多少人?當如何安置?這都快要過年了,雞犬不寧的……”難得他火氣也上來了,將揚州那位被搶了老婆的同誌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回。
顏神佑道:“人數不會少。”
盧慎嚇了一跳:“揚州之事,糜爛至此麼?”
顏神佑的神色變得相當奇怪,吞吞吐吐地道:“那個,是我不小心……”
“?”
顏神佑飛快地道:“我就是讓輿部攛掇了幾個關心家鄉的揚州人回家去那麼一說……”
簡單地說,也不算是策反,就是讓已經生活安定下來的人去做好事,招呼吃不飽飯的父老鄉親們往昂州去討一口飯吃。對於百姓來說,有吃有穿、片瓦遮身,不會有人半夜敲門來拉壯丁,要麼被反賊拉走、要麼被官府征發——征發也沒什麼,隻要有章程,彆隨時又增加——就是好日子了。
顏神佑授意輿部挑的都是有口碑的老實人,老實人嘴巴稍微不那麼伶俐也沒什麼,主要是有信譽,聽的人肯信。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廣。目前還沒出現極大規模的流民潮,還要托過年的福。能忍,大家還是想忍到在老家過個年再走了。祖墳都在這會呢,以後還不知道回不回來得來,好歹再祭一次祖,給亡人上一回供。
普通百姓這麼想的居多,而士人裡,有明斷的,已經顧不得什麼過年祭祖了。牌位收一收,家譜包一包,金銀細軟、老婆孩子、奴婢部曲……套上牛車馬車,已經開始上路了。
不能怪士人們膽小,實在是這回鬨事的這位仁兄太彪悍,聲勢越來越大。比起史九那樣的草台班人來說,揚州這位韓鬥同學,稱得上是造反者中的戰鬥機了。他讀過書,有知識有文化;家中小富,有奴有婢,有管理經驗;又習武,自己武力值還挺強。
可不就發展起來了麼?通過階梯式的管理,收攏了一大批人,又慷他人之慨,以糧食、土地為誘餌,經營模式居然跟昂州有些相似,都是“做到某種成績,就可以分得土地、糧食”之類。他聰明的沒有提出“均貧富”一類的口號,卻又實際上做到了。
由於心上人是被蔣家給截的胡,他的心裡是十分憎恨世家的,是以聯合了些寒門地主——就是暴發戶,又排擠起世家人。揚州士人的勢力,比起京中大族頗有不如,且已經過一輪義軍的衝擊,眼見蔣刺史無力彈壓,想聯合自保,又恐不不能如願。思前想後,不如南奔!
這個時候,昂州的太平,就顯得尤其惹人注目了。
如果不是現在揚州亂成一團糟——韓鬥是最大的造反集團,想趁火打劫的、沒有被斬草除根的各種義軍都出來了,揚州的人口比昂州多許多,人一多,亂起來的時候就讓人沒辦法下手——揚州的士人們甚至想推舉個代表,奔到昂州去請顏肅之引兵過來平亂!
亂七八糟的日子,對於有實力的軍閥來說,是如魚得水、天賜機會。對於實力沒那麼強的人來說,簡直糟心。再強有力又如何?譬如先帝,那麼腦殘,不不不,那麼橫衝直撞的一個人,最後不也服了?還得指望士人來治天下。腦殘如今上,不是一樣說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嗎?
光有兵,沒有糧餉後勤,那是不行的。征兵征糧、後勤保障,這些都得指望著文化人,指望著有管理經驗的人。坦白說,無論是誰拳頭大,都是在替這些士人打天下。
主意既定,串連一下,連夜收拾起包袱來。至於引見之人,有也好,沒有也罷,都不重要。現在不是端著的時候,想端架子,到昂州再端。是金子總會發光,有腦子的人處處吃香,勞心者治人。
這麼大的動靜,輿部豈能不聞?顏神佑一麵往荊州加派人手,迂回打聽。一麵也沒丟鬆了揚州,畢竟是有很長邊界線的鄰居,她還想通過揚州打聽些京城的消息呢。
情報彙報完畢,州府官員都些鬱悶。羨慕世家不假,可一想到世家是來口裡奪食的,心裡就不那麼痛快了。丁號等人的心思,就像是一個陪著丈夫吃苦受累、曆經磨難、終於丈夫出人頭地、一回頭發現一群小妖精想過來爬床上位的元配,心裡的無名火開始燒了起來。
顏肅之給他們澆了一盆冷水:“這有何難?甄彆各人出身,來就安置在君子裡便是。奴婢部曲,一如前例。”
丁號眼珠子一轉,試探地道:“使君的意思是?”
顏肅之壞笑道:“老子還怕了他們不成?嗬嗬。”
州府的屬官們一齊放下心來。
盧慎提議道:“使君又領了鎮南將軍,何不興建幕府?眼下這麼亂,總要提前有個應對呀。”他的想法裡,趁著南下士人還沒有來,搶先把好占的要職都給占上一占。比如阿胡,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雖然以前與盧慎不是一個階級的,現在也不是一個階層的,卻都是鄉黨。鎮南將軍的幕府裡,總要有他一個位子的吧?又譬如曆次剿匪裡曆練出來的那些個中層骨乾,是不是可以提拔一下?
顏肅之認真地想了一下,道:“善。”
丁號卻又建議,鎮南將軍府長史之職從缺。說話的時候,眼睛卻往顏神佑身上瞟了一下。眾人皆會意,這麼個職位,不好明著給個女孩子家,乾脆就空出來得了。丁號甚至還暗搓搓地想,揚州士人南下,萬一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管到顏家頭上來,那可真是有好戲看嘍。
以上建議,顏肅之統統點頭答應了。也是該建立幕府了,另開一府就不必了,兩套班子可以合而為一嘛。不然他們費這老大勁,搞翻了南蠻校尉,自己出錢練兵,圖的什麼呀?真是學雷鋒做好事嗎?
於是便議領導班子的組成情況。
顏肅之在朝廷裡混的時間也不短了,少時經曆雖然非主流了一點,好歹也是個官二代,很多門道都明白。包括盧慎的建議,包括丁號那隱諱的暗示,顏肅之也從善如流。
阿胡首先被征入幕府,鬱衡也被他從顏淵之那裡挖過來了。明著的理由就是:“讓他練練手,大將軍出征,設若有變,需千裡馳援,他正是上上之選。”
有這麼個說法,顏淵之自然不會扣人,鬱衡的位子還是由鬱家人頂上,肥水不落外人田。顏肅之又將顏希賢、顏希仁兩個侄子一個放到永安、一個放到桑亭——去做縣令。
古工曹也湊了一把熱鬨,推薦盧慎他弟、殷氏的親生兒子也去永安做個縣令。顏肅之微微一笑:“亦可。”
盧慎嘴巴發苦,他倒不是想壓著弟弟,非得心理扭曲得看著出身比自己高那麼一層的嫡出弟弟一直做個白丁。他是擔心,十分擔心殷氏嫌棄兒子的官兒小了。原本,以盧家當時的樣子,顏肅之做縣令的時候征他來打下手,盧湛都覺得機會難得了。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他如今做到了刺史府的長史,親弟弟去做縣令,他覺得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怕有的人覺得不正常。
可畢竟是件好事,他也不能攔著,隻得誠懇地代弟弟道了謝。
府內屬官,你一言我一語,將能推薦的人都推薦了,連薑玘都榜上有名——被派到永安。縣令的缺兒,還差了兩個。顏神佑此時才道:“既然不拘一格,我再薦一人如何?”
顏肅之問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