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務實的老人(1 / 2)

詩酒趁年華 我想吃肉 13288 字 9個月前

山璞聽妻子建議他去上表,當時被嚇得不輕,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我?”

顏神佑覺得他這個表情實在太好玩,含笑回道:“當然是你,不然是誰?”

山璞在這件事情上卻頗不自信,帶一點扭捏地問道:“我能行?”

顏神佑反問道:“你怎麼就不行了呢?”

山璞道:“我怕應對失據。”

並非他妄自菲薄,實際情況是,文化課原本就不是他的長項。在山民裡,他是撥尖兒的,原本的歸義縣裡,他學得也是不錯。隻是自從去京城見識了國子監與太學的宏偉,更有丁號等名士陸續來到昂州之後,山璞對於自己的文化水平,再不敢有什麼好評了。

再者,山璞更是明白,就算文化課好了,吵架能不能吵贏,那也是兩說。尤其掐架語言博大精深,朝臣們吵不贏顏神佑,不代表吵不贏他。萬一吵輸了,他自己倒是能看得開,就是怕耽誤事兒。

顏神佑肯定地:“你剛才不就說得很好麼?”

山璞還是有些躊躇的,上陣砍人,他是不怕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近來隨著日漸站穩了腳跟,便有些愛惜羽毛之意了。他倒是相信,縱然這一回他有些小失誤,顏肅之方還有這麼多的嘴炮技能滿點的家夥,應該也不至於有什麼大問題。但是,會不會就此影響山民整體的評價?

說完,自己也失笑:“我是不是太膽怯了?”

顏神佑看了他半晌,才說了一句:“大勇若怯,”又正色道,“你不試上一試,又怎麼知道自己不行?”

山璞道:“那我便試試罷。”其實心裡還是有些小膽怯的。不管是哪個時代,跟一群專業掐架黨乾仗,都是一件讓人頭皮發麻的事情。

顏神佑道:“你信不信我?”

山璞認真地點了點頭。

顏神佑道:“我說你行,你就行。”

山璞露出一個給自己打氣的微笑,道:“好。我這就去寫。”

留下顏神佑一個人抱著個茶壺在那裡感歎,沒被“文明”荼毒過的人,看問題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山璞這裡,得到了妻子的肯定,心裡也挺美。他的字雖然不頂好,卻也寫得頗為工整,一遍一遍地打著草稿,力求儘善儘美。他怕開始寫得不好,

居然有一點“紅袖添香夜伴讀”的風味來了。隻是彆人家是“添香伴讀寫風流”,他們家裡是“夜半無人寫罵帖”,真是……天差地遠。

更難得的是,小兩口沒一個覺得這樣不對。於山璞,得到妻子的肯定,令他信心大漲。作為一個“歸化人”,他對於自己的文化底蘊是頗不自信的,縱現在覺得門閥裡也有些銀樣鑞槍頭,對於文章還是覺得不如人家。現在得到了認同,山璞的心裡比自己做了將軍還美。

顏神佑見他近來紅光滿麵的,啐道:“你這出息。”

山璞卻正色道:“娘子,你不明白的。你本生在□□,隻消知道‘軍功最重’即可,縱然本是武勳出身,隻要立住了,略讀一讀書,幾代之後,自然是名門望族。我……唉,我本是山野之人,要比娘子多走一步,才能有結果呢。”

顏神佑伸手拍拍他的狗頭,山璞將她的手抓了下來,道:“如今倒要辛苦娘子了,說來……”原本想說,是他高攀,可轉念一想,婚都結了,再說這個還有什麼意思?他原就比人要多走一步的,隻要儘力追趕妻子就好,彆總讓老婆在前麵為他趟路。便又住了口。心道,這件事,也是為她解憂,我隻儘力去做便是了。

顏神佑道:“世人誰個不辛苦?”

山璞笑道:“正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罷了。不說這個了,我打了個稿子,娘子給我看看?”

說完,便將稿子拿給顏神佑。顏神佑細看了一看,這一篇作文山璞寫得極認真,將他先前說給顏神佑聽的論點都給寫了出來。洋洋灑灑,居然寫了好有萬把字。顏神佑指著這厚厚一疊字紙道:“還說自己讀書不好?你用典可真紮實。”稱得上是旁征博引了。

山璞撓撓頭:“是不是有些累贅了?”

顏神佑當即給他指點:“不要一次將話全說了出來。”掐架麼,這一回是鬨事兒的不嫌事大,就是要鬨得大一些,傳出去讓大家都知道了。臨安城裡的事情,她多有耳聞,曉得現在還有人要掐她。她得搞個更大的事情,把掐點給轉移了才好。這一架,就得掐得大些、持續的時間長一些。

想鬨大,就不能一擊脫離,就得有來有往。比如說,山璞的頭一篇作文,就不能把要說的話全都說了,隻要拋出一個主要的觀點就行了。論據的填充,是後麵的事情。先說廣招宦官不好,等人反駁了,再拿現在休養生息、當恤民來說事兒。等到對方說以犯人充做宦官時,再拋出遠小人之論。

山璞頗為受教,將這草稿當時裁作三份,每份再拿去擴寫。觸類旁通,他還特彆狡猾地在每一份奏折上都留那麼一點小尾巴,讓人去抓!

顏神佑看了他的新草稿,頓時覺得壓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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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是武職,從前線回來之後事務就少了許多,原本的部族那裡,許多已是編入了戶籍,自有地方官來操心。山上的舊址那裡倒是還有些族人,卻是阿婉一直在管理。如今山璞與阿婉見下山的族人生活得挺不錯,正在計劃著讓這一部分住在山裡的族人也遷出來。畢竟,山下的生活更便利些。

這一件事情,山璞便放手給妹子去做了。作為一個兄長,他對自家妹子了解甚深。她跟顏神佑還不一樣,彆看顏神佑能掐能打,擱家裡,也是個稱職的主母。阿婉從小就不是當成山下淑女的模式去養的,顏神佑不掐不打的時候,還能在後宅安逸,阿婉如果沒一點事業,非得憋屈死不行。薑家算是講理的人家了,可是風俗畢竟是不同的。

所以,山璞就要給妹妹再安排一條出路。哪怕做山下的主母不是特彆讓人滿意,至少還有個事業做借口。兩項成績一累加平均,能讓婆家人覺得她還不錯。

顏神佑聽了他的安排,笑道:“你還真是操心的命。”卻一點也不反駁。山璞便知道,他這個主意,是對的。

因山璞有了計較,顏神佑也樂得輕鬆,休息幾日,開始著手組建她的那一套班子。原本顏肅之做昂州刺史的時候,這一套班子就是七拚八湊才湊出來的。幾乎是把最有能力的人都收攏了去,能力差一點的就拿親友去湊,至少比較值得信賴。

現在,那一些人跟著顏肅之來了一個乾坤大挪移,成了相府的工作人員了。顏神佑版的昂州府,空了。她現在手底下,就那麼幾個人好用了,還有一大半兒是女人——算上女人,還缺了很多職位。雖然眼下有顏肅之坐鎮,幫她管著,還沒出什麼問題。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顏肅之還要著眼大局,現在不可能隻盯著一個新昂州。

顏神佑第一件要乾的,就是把這些空缺給填滿。她比顏肅之當初倒是有一條好處——她不計性彆!在她看來,一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反而比好些個酸丁更能做實事。比如她現在用的這幾個小娘子,就沒見著有不稱職的。更有甚者,因為出身的關係,受父兄長輩的熏陶,對於一些業內的規則,反而比寒士們更了解。

這麼想著,她就開始劃拉人了,比如說她大表姐薑宗,再比如,她堂妹顏靜嫻。薑宗自不必說,顏神佑打小的時候就跟舅家更親厚一些,薑宗的素質她也是相信的。就是顏靜嫻,顏神佑也覺得這個姑娘的腦筋是清楚的。至於能力問題,好歹也是楚氏教導過的,顏神佑觀其行止,實在是比顏靜媛靠譜太多了。

考慮到新州府也需要一些武力,尤其是刑曹那裡(昂州府的建製,仿現在的相府,隻是稱六曹而不稱六部,顏神佑的用心也是昭然若揭的),目前來看,還是有個男子為宜。顏神佑便將鬱陶的一個孫子鬱科也劃拉進了名單裡,同時,又錄李彥之孫李紀入府。再請霍亥搬取家著來昂州,也給霍家人留了一個職位。

繼而又召來杜黎,問他那裡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杜黎終於是等到這一天了,想當初他領著一乾同好,不遠千裡,從京城一路跑到了昂州。到了之後,雖然生活算是比較平安了,到底不如想象中的那樣能夠一來便得到伯樂之三顧。不得不說,同行者裡,太平難求之時,是想求太平的。太平來了之後,就開始想要求抱負了。此時便已經忘了最初隻要太平就好的想法,一旦不能如願高官得做,怨氣也就漸生。

偏偏杜黎知道自己的本份,曉得顏家父女不是善茬,並不敢在初到之時便大肆推薦自己人。這些日子以來,他頂著很大的壓力。識時務的,自然不會催他,反而在努力學習新知識,適應昂州的風氣。就是那一等酸丁,嘴巴又毒,一麵搖頭晃腦,說顏肅之縱容閨女這樣搞不好,一麵又要當官。搞得顏肅之不把親閨女拿下,換了他們去做昂州刺史,便是識人不清一樣。

杜黎恨不得抽死這些人!

現在好了,輪到杜長史發威了。他先推薦了兩位同來者,一姓朱名芳,字長華,一姓王名宜,字子安。皆是他觀察許久,都頗有能力之人。且兩人年紀都在四旬上下,又接了家眷來住,在男女大妨上,可說嘴的地方也少。世人的嘴巴最能傷人,杜黎既不想這艘船沉了,就得方方麵麵都考慮那麼一下。

顏神佑聽了他的說辭,讚道:“長史有心。”

杜黎心裡高興,麵上不顯,還要謙遜地說:“這是應該的。”

顏神佑便避二人入昂州府,授與官職,具表到臨安去,一並請批準。事實上,她就算不打申請,也一點不妨礙她在昂州本地任命官員。昂州人被朝廷來回折騰,是不大肯認這個朝廷的。況且,有朝廷的時候,大家日子過得苦,等顏家管事兒了,大家的日子過得好極了!誰Tm還想再回去呢?您老說什麼就是什麼了,隻要您老彆走!

而朝廷,現在真是“臨安”,兵,不聽他們的調遣,錢,他們丟了京城國庫,糧,現在被阮梅吃一碗倒一碗!剩下的,也就是一張嘴了。不然還能怎麼樣呢?

更何況,朝廷現在的精力放在了皇後的人選上。沒錯,現在顏肅之是權勢熏天。但是,一旦皇帝有了嶽父家,那未嘗不可以一爭了。尤其,顏肅之的閨女和侄女們都嫁了。這是給人讓路了。 皇帝要倚重嶽父家,這沒話說吧?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削一削顏氏權柄,再搞起一股勢力來分庭抗禮也說不定。

此時向朝廷推薦人材,不但寫明本人年齡籍貫履曆,通常還要附上父祖三代的姓名、官職一類。由於都是男人做官,這個性彆,反而被忽略了。薑宗和顏靜嫻就這麼被夾塞進去了。

於是有杜黎、朱芳、王宜等,又有丁琳、李家姐妹、金家姐妹、薑宗、顏靜嫻等,竟是差不多男女對半開了。思及杜黎的顧慮,又重劃州府之布置。

原本的昂州府現在改作相府,新的昂州府,便在相府旁邊的一處房舍裡。這個時候,顏神佑就慶幸當初昂州人少,她又比較有小市民心理,當然,你也可以說是有遠見——她手裡屯了不少房子。

顏肅之不想女兒離他太遠,指了最近的一處給她裝修。顏神佑也無可不可,這樣摸魚回娘家也方便。新州府裡的布局,不按各處職能劃分,隻按男女主官之性彆劃分,男左女右,倒也相映成趣。

州府人手配得差不多了,眾人皆來與她道賀。

方章前後一看,歎道:“舊年在歸義縣時,是萬萬沒想到會有今日的。甘令昔年衙署……”說了半句,想到這是個好日子,便住了口。

顏神佑知道他的意思。方章是個有良心的人,顏肅之給他前途,他便為顏肅之出牛馬力。生於斯長於斯,便為安鄉父老儘心儘力。是甘縣令將他帶入仕途的,尤其甘縣令現在沒什麼消息,他自然要牽心。

於是也不顧什麼好日子壞日子,對方章道:“我已使人去尋他了,隻是不好聲張。怕一旦有人知道咱們尋他,又要生出事端來。”

方章心道,當時甘縣令是往那富饒一點的地方去的,那裡後來出了事,就是重災區,多半……搖了搖頭,忙岔開了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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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不能背後說人,才說完甘縣令,沒想到他老人家就跑了過來了。同來的,除了他帶在身邊的一個兒子,還有一些路上遇到的士子。

甘縣令的模樣很寒酸,一襲破衣,蓬頭垢麵,就是個逃難老頭兒的模樣。事實上,這些人這一路也近乎討飯了。他到了驛站,那老驛丞還認得他,細細辨認一番,當即拜倒:“老令,您老怎麼來啦?”

甘縣令也是老淚縱橫:“你還記得我!你還記得我!”

驛丞道:“你是好官,我自然是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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