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神佑道:“好。”有好事,她乾嘛不接著呢?虞堃死了,昂州的許多事情就可以繼續了呀。比如那個勘刻石經的事兒,秋收結束後,就可以征石匠來動手了。又比如,修整了這一年了,雖然再修整一年更好,但是時間不等人,說不定還要有大戰,部隊也該操練起來了。婦女活動,也可以繼續開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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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顏神佑正在昂州籌劃著重啟計劃,臨安這裡,也確實是遇到了麻煩。
第一個跳出來說心死了,不想乾了的居然不是李今而是嶽茂。嶽茂也是個奇人,開始是一門心思給虞堃謀劃,讓虞堃當個手握實權的皇帝,他也跟著做個重臣。功利心不可謂不重了。
待虞堃一死,他居然不投靠明顯日後有大發展的顏肅之,反而穿得跟個孝子似的在虞堃靈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完之後,就把官袍一脫,大印一封,他不乾了!
這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他的死對頭皇後詹事目前自顧不暇,來不及跟他對掐,因為那個行刺的宮女是他招進來的。小宮女也硬氣,揭露完了大長公主她爹的血腥發家史,就在監獄裡吊死了!她死了,一了百了,總得有個人為這事兒負責吧?詹事因此惶惶不可終日。更有大長公主,一麵哭侄子,一麵死咬著要把這事兒給徹查。
顏孝之為此焦頭爛額,判刑的事兒用不著他管,自然有蔣廷尉這個老狐狸來擔待。可這個皇後詹事似乎是他保舉來的,弄得他也有點怵這位女壯士了。
現在嶽茂又說要不乾了!
要說,嶽茂這種唱反調的人,滾得越遠越好。可誰叫他過於活躍呢?不到最後關頭,顏肅之還想要一點臉,不想被人說虞堃一死,人走茶涼,虞堃生前得用的人都被整死了。這對顏肅之也不太好。
於是又是派人勸,又是下令安撫的。可嶽茂就是王八吃秤砣,他鐵了心了,死活要走。弄得顏肅之也暴躁了起來:“他想滾就想,我看他是投阮逆還是投濟陽!”
話雖如此,氣憤之餘,還是派了逃難而來的查家的一個旁支老者,帶著書信,跑到荊州去請程妙源回來。
程妙源也是,死活不肯回來。
一個一個,真跟故意作對似的。要不是虞堃遇刺的事兒鬨得太大,又有大長公主背書,顏肅之這弑君的嫌疑就有了旁證了。
到了這個時候,李今也就不好意思說他要走了。他的心裡,也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麵,他早就覺得虞家這氣數儘了。另一方麵,冷靜下來一想,顏家近來的表現,確實是對皇室十分冷淡的。這讓他有些不舒服。開始的時候,兩處有矛盾,顏家受委屈,作為親戚,他自然是偏心親戚的。現在虞堃死了,人一死,千般不好也都變成好了。他又動搖了。
不過是看著嶽父忙得腳打後腦勺,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
顏希真接到了楚氏的書信,且不忙著跟李今談話,先去跟她爹、她爹提了一提:這個時候,應該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乾翻阮梅這樣的逆賊,對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召回山璞等人呢?虞堃先前可沒有撤他們的職,也沒有批準他們的辭職報告不是嗎?
朝廷舊臣自然是不樂意的,哪怕顏神佑是顏肅之的親閨女,以前也受過封。可那時是從權,現在顏肅之又不是弱雞,乾嘛讓女子跳上前台?山璞要是想入朝為官,倒是勉強可以接受。就是顏希真,已經有了在背地裡說些閒話,想勸一勸顏孝之,讓他閨女彆太出格,跟顏神佑一樣,自己辭職了吧。你看,顏神佑要不跳出來,阮梅知道她是誰呀?怎麼會點了她的名?女人出風頭,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顏孝之在焦頭爛額之餘,又平添一股心亂如麻。
這樣的暗流,顏希真自然是知道的,正好,趁此機會,她就明明白白地指了出來:“當今之世,除卻大將軍與阮梅互有勝負,也隻有興寧侯曾大破阮逆了,阮賊的頭盔可還在庫裡擺著。這樣的人不出戰,難道要推彆人去送死?”
她這話一出,將許多人的臉都擦得熱辣辣的。顏家一家神經病,這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了,眼前這一個,也不是什麼善茬兒。很多人覺得,如果這個時候再反對,眼前這個女人說不定會來一句:“不讓她回來,你去。”那這事兒就壞了!
對敵他們倒不是很怕,阮梅卻不是普通的敵人。
於是,顏神佑與山璞就又接到了自己的金印,往身上一掛,依舊做他們的官兒去了。
顏神佑再次受封,總得有所表示,便派了杜黎往臨安去,重提了錄程妙源子侄為官的事情。虞堃死了,程妙源不肯出來,那就折中一下好了。退一步說,程家子侄如果遇到了難題,程妙源難道會坐視不理嗎?
杜黎要往臨安去,山璞知道了,便與顏神佑商議,也派銀環攜密信去見顏肅之。顏神佑笑問:“你又有什麼主意啦?”
山璞道:“京城。”
“嗯?”顏神佑一驚,“京城可不易下。阮梅便是以詐術而得京城,想騙他,可不容易。要是強攻……咱們現在恐怕還不行。”沒有個三倍五倍的兵力,想攻下京城,那可難了。
山璞道:“我又不與他見麵的。趁他們都不在京裡,正好行事。”
顏神佑因問何計,山璞道:“要秋收了。秋糧總是要入庫的,平素不好接近京城,到了這個時候,京城的糧倉必是開門納糧的。”
顏神佑秒懂!就是裝成送糧隊嘛!不過她還是提醒了山璞:“糧倉可不在城內。”
山璞笑道:“還不許人家送完糧去見識見識京城麼?”人又不要太多,數百人運糧,不算多了。進得城去,趁夜突襲一處城門,足矣。
顏神佑對兵事還真不敢說精通,隻說:“那你真要與阿爹好生商議商議了。”
山璞道:“我醒得,並不著急的。這裡秋收還沒完呢,那邊稻米熟得晚,又要收,又要裝,總還有些時候的。”
顏神佑道:“辦法不錯,我隻怕時間,不過,若是今年不成,明年也是一樣的。”說完便笑了,阮梅再有本事,聽說是要清理占領區,那也不大可能這幾個月就完工了。南方也需要時間休養生息,能再休整一年就更好了。明年再用這個辦法搞下京城,似乎也是可以的。
山璞道:“我怕明年情勢有變,還不如今年就動手呢。聽說太尉與濟陽軍正在交戰,勝負還未可知。阮賊生性奸狡多變,不知會不會從中生事?”
顏神佑道:“那便早些送信往臨安,早作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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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的信送得很是時候,彼時虞堃的喪事已經辦完了,隻是棺槨並不曾入土,暫時停於臨安行宮內。隻等著光複了京師,好還葬於陵區。他的棺槨在這裡,大長公主便不肯去昂州,李今也請命,要攜本部兵馬,鎮守於此。
顏肅之:……
他對這個侄女婿還是很抱期望的,他家女孩子嫁的丈夫都是有些能耐的。這樣的苦力不用白不用。現在一個苦力說不乾了,要給彆人家免費扛活。這未免令顏肅之覺得盤算落空。
那一邊,任憑顏希真怎麼勸,李今就是死活不肯點這麼個頭。發誓要當望夫石,就立在臨安這裡給虞堃守棺材不走了。氣得顏希真想抽他,手抬了起來,又放下了。不得不說,李今雖然氣人,可有這份兒堅持,實在是比那些個整天往顏肅之麵前湊,或者矜持一點,想通過彆人的推薦,讓顏肅之“發現他是賢才然後求賢”的家夥,讓人覺得舒服多了。
山璞的信恰在此時送到,顏肅之便與哥哥、侄女兒組成聯合陣線,要激出李今的鬥誌,讓他肯領兵出征。
李今聽說要光複京師,略一猶豫,便慨然答允了。
顏家兄弟父女叔侄,都鬆了一口氣。
顏肅之也便有心跟杜黎聊天兒了,顏孝之與杜黎也算是有緣,一塊兒跟著喝茶。杜黎心道,這樣的好機會,可真是難得!除開轉達了顏神佑那個錄程妙源子侄的主意之外,又說了自己的看法。
“公等過於計較名聲。”杜黎的觀點是,你做得再好,想黑你的人怎麼找也能找到黑曆史了,哪怕是扭曲的、生造的,無中生有移花接木到身上的,用陰暗心理揣測的、嘩眾取寵的……反正,你到了這個位置,就肯定會有罵名。要是為了這名聲束縛住了手腳,還不如趁早卷鋪蓋回家。
在顏孝之皺眉的時候,杜黎又不慌不忙地添上了一句:“但求無愧於心便好!便如眼前事,明明錯是在阮逆,是在刺客,是在昔年舊怨,怎地臣一到臨安,更覺得這裡人人都覺得是自己錯了呢?明公束手束腳,豈非與少帝(虞堃)一樣沒有擔當了麼?”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顏肅之本來就不是一個很在乎這些虛名的人,聽他一說,頓起知己之感,以手加額:“非公不足以解吾惑。”
杜黎心下得意:成了。麵上卻愈發謙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