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顏神佑捏著三方罵戰的複印件,笑得前仰後合,搞得薑氏擔心異常,生怕她把孩子給笑出來。近來頗為太平,藥場等處的事也少了許多,薑氏恰騰出手來盯著女兒。薑氏不攔著她做事,卻不想她過份耗神。這恰與顏肅之想到了一起,三方罵戰的事兒,就沒讓她主持。
顏神佑還有些擔心,怕她的提議成為其他兩方攻擊的重點。這樣的擔心委實有理,己方弄的這個,畢竟與傳統禮法不那麼相容,被扯在這個爛泥潭裡就壞了。要不是南宮醒太狡猾,就得被濟陽王拖在這個方麵爬不出來。現在好了,南宮醒一拖二,把另外兩家拖到一處去吵,顏神佑反倒成了看熱鬨的人。
薑氏看著雙方罵戰,也覺得好笑,看了看顏神佑的坐姿,又看看坐在一邊的六郎,伸手將顏神佑手裡那幾張紙取了過來。六郎見薑氏正低著頭,看那張阮梅的稿子,轉頭問顏神佑:“阿姊,舅公為何不與阿爹聯手?”
這個問題太犀利,也就隻好在這裡問一問了,是萬萬不能貿然向楚氏要答案的。顏神佑道:“時機未到。”
六郎又問:“那什麼時候算是時機到了呢?”
顏神佑道:“靜候其變。”
六郎似懂非懂,想了一陣兒,才問:“於今幾家,誰先亡?”
顏神佑摸了摸下巴:“按雍、益無大事,不在思量。三家裡麼……事到如今,除非濟陽自尋死,阮梅必先亡!”
六郎問道:“亡於我?”
“亡於我。”
六郎露出一個笑來:“我亦想濟陽不會救他。”
薑氏目視顏神佑,顏神佑點頭道:“六郎想得極對。濟陽與阮梅有夙怨,且不如阮梅果決,攻阮,濟陽未必肯救。攻濟陽,阮梅之心難測。”
六郎作大悟狀:“阮氏便是死在難測二字上了,對麼?”
顏神佑摸摸他的頭,對他道:“你想想濟陽的位置。”
這回薑氏都很快明白了,濟陽夾在楚豐與阮梅中間,顏肅之就算攻下了濟陽王的地盤兒,跟楚豐要怎麼解釋呢?這樣的親戚,能不翻臉就不翻臉,頂好是以勢相壓,請他認清形勢,來搞一個合並。壓還不能壓得太明顯了,比如直接把他鄰居給乾掉了。
薑氏見姐弟倆對話告一段落了,便打發六郎去看八郎。六郎對母、姐一施禮,踱著四方步走開了去。顏神佑頭一回這麼有閒看她弟的背景,見他像個小大人似的,昂首挺胸,手還背在背後!整個人都不好了!張著嘴巴看薑氏:“阿娘,他這跟誰學的?”
薑氏道:“當是他的師傅們罷,這樣不是挺好麼?”很有範兒啊!
顏神佑:“……”肉墩子裝名士,這個畫風略不對啊!
薑氏已經轉移了話題,問她:“你身邊這些人,預備怎麼安置呢?她們有些個比你年紀還大呢。”
顏神佑道:“我也在犯難,她們多跟我一陣兒,日後歸宿能更好些。有心多留她們一陣兒,又怕誤了花期。現在就婚配呢,又恐日後不如意。”
薑氏嗔道:“什麼時候說什麼時候的話兒,眼下能與她們般配的人,日後難會不好麼?”
阿竹等人縱是沉穩之輩,聽這母女倆這般說,也是麵紅耳赤。她們家裡原也有些著急的,家中猶豫再三,又互相商議了一陣兒,也是有顏神佑這般的顧慮。現在嫁的,丈夫就有些低,等一等,日後顏家有大造化,她們的身價也能跟著水漲船高。也在猶豫之中,最後一咬牙,還是等了。
顏神佑聽薑氏這麼一說,很快明白未竟之意。奴婢縱然放良,還是會有人追究個出身,反正顏神佑要給她們當後台了,不管是配什麼樣的人,你管它什麼時候呢!早早婚配了,都安定了起來,才好安排下麵的工作。
顏神佑道:“這樣,我就去尋思尋思。”
聽她這麼放話,最歡喜的當數阿方,她閨女阿琴正在顏神佑身邊呢,年紀也不小了,一直忍著沒提,全因相信主人家會有好安排。今日一聽,果然是為侍女們考慮過的,如何不喜?縱然配了奴婢部曲,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奴婢部曲,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得勢的過得比外麵中等人家還要好些哩。如果能得配玄衣中人,有個百戶,也很不錯了。
阿方久在薑氏身邊,也不算是無知之人了,怎麼看這玄衣都不像是沒前途的,日後有什麼安排,可還不一定呢。現在結親,也是投資個潛力股了。
薑氏果然發話了:“思量時,也問一問她們的父母,若願意了,可配與玄衣等。”
顏神佑拍手道:“阿娘與我想到一處去了,果然是玄衣最佳。”阿竹心頭一鬆,她自然是明白玄衣的價值的,曉得歸處無憂。她還知道,因為與玄衣接觸比較多的原因,一眾侍女與玄衣裡某些男子,也有那麼一點點朦朧之意。真是瞌睡時遞了個枕頭過來,再貼心不過了。
阿方正在心裡琢磨著,玄衣幾個千戶,哪家與自家相熟,哪個提親的誠意比較大……
薑氏見場麵十分溫馨和諧,又問顏神佑:“你招了個寡婦?”
顏神佑知道薑氏年紀漸長,對迷信這等事越有些重視,故作不經意地道:“嗯,讓她來做事。”
薑氏眉頭皺起:“你可仔細著點兒!我怕她命格不好。”
顏神佑嗤笑道:“我又不是要娶她。”
薑氏:“……”好像也有一點道理的樣子,“反正要小心。”
顏神佑道:“好……”
薑氏道:“等孩子生下來,我管你怎麼鬨騰呢。旁人有了孩子都安心養胎,隻有你,越這樣越不安生……”
話還沒完,便聽到一陣吵鬨的聲音,細細分辨,似是李三娘。薑氏奇道:“她一向沉穩有度,怎麼……”
李三娘急得滿頭是汗!老遠就跟攔著她的侍女瞪起開!誤了事你擔待不起!”
侍女不肯讓:“三娘容我等回稟夫人,難道急在此一時?”
薑氏對阿方道:“你去,接她過來。”
李三娘果然是有急事的,她一向是從容不迫的,此時鬢角幾綹碎發已被汗水打濕,都粘到了臉上。見了顏神佑,不等發問便說:“娘子,看天上,太陽!金星淩日了!”
李三娘稱得上是家學淵源,偶一抬頭,忽覺得太陽有異,眯著眼睛細細一看,再掐指一算,就覺得不好。奔去翻一翻書,再撥一撥算籌,背上就開始冒涼氣兒。
金星淩日!
說起來這是個正常的自然現象,無非出現的次數不太多,略顯珍奇罷了。但是在天文裡,這是兵禍之象,還是大災之征。此外還有一種意思,是主有難,賓奪主位——這個,李三娘就不敢往深處聯想了,萬一聯想到顏肅之呢?
除此而外,李三娘還有一樣不解:之前打得那麼慘,遍地烽煙,生靈塗炭,虞家皇帝死了兩個、偽朝也冒出來兩處,都沒見金大爺這麼刷存在感。現在幾下休兵,開始打嘴仗,它老人家卻突然跑出來了。此事好有一比,恰似阮梅陣前開溜,把穎川王留給了鬱陶——你圖的什麼呢?
李三娘便覺得,這是因為即將到來一場比之前都要慘烈的大變故!
顏神佑聽了,也抬頭眯眼,看著太陽上果然有那麼一個大黑點!
“去打水,給三娘洗個臉。莫慌,不是已經在打了麼?收拾一下,咱們去前頭。”
————————————————————————————————
前頭就是相府,顏肅之已經在召人議事了。顏神佑動身慢點兒,隨侍之人又不敢走得太快,待她到了,顏靜嫻也從不遠處的郡府過來了。上來便搶一步,攙著顏神佑:“阿姐慢些,已經到了,便不急了。”
顏神佑道:“我才不急呢,要急,怕也得是濟陽和阮賊他們著急。濟陽的頭都得撓禿了。”
她說得有趣,顏靜嫻一想起這雙方罵戰,其中一方還是個精神病患,吵不過或者吵得光火了,由吵改而為打,也不是不可能。顏靜嫻初入郡府理事,因歸義地理位置的特殊,也能接觸到一些軍事方麵的事務,頗知阮梅風格。
姐妹倆說笑著,往廳裡去,人已到得差不多了。
顏神佑一看,大家麵上都還算鎮定。這個大家,指的是顏肅之往下,直到丁號,再往下,就有點驚惶了。顏神佑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暗道果然人與人不同。顏肅之對顏靜嫻的印象還不錯,百忙之中還抽空對她露了個笑臉兒。盧慎也跟她點了個頭,姐夫小姨子,還是要避嫌的。
人齊之後,顏神佑就知道這次討論不會有太多的乾貨,因為到的人多。有時候,不是參與的人越多會議才越重要的。果然,白興略帶急促地將金星淩日簡單解釋了之後,眾人往庭院裡又去看了一回,金星還沒從太陽上離開呢。
再回屋裡,人人被太陽映得頭昏眼花,穩了好一陣兒,顏肅之才問:“諸位有何見解?”
白興便著急說:“金星淩日,有兵事將起,當早作準備,以防二賊。”他也不能說什麼皇帝有難,有人造反要當皇帝。明擺的,顏肅之就是要走這個路子的。南方這些人,都寧願把這不大好的天象給推到北邊去。
這是議事廳裡後半截人的共同觀點。盧慎悄悄看一眼丁號,果然見這個結巴搖頭晃腦地道:“非也非也!”
顏神佑差點笑出聲來,這句台詞,真是相當之耳熟。
顏肅之問道:“以丁尚書之見,又當如何?”
白興不敢與丁號相爭,正盼著有人這般發問,此時尖起耳朵來聽。丁號道:“兵事早起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