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1 / 2)

葉生問完,又靜等片刻, 他身邊的四個宮女卻均沒有開口。

待熱茶都被夜風吹涼了, 升騰的霧氣消弭, 他等得頗有些心煩,喝了一口冷茶壓下煩躁,將茶盞至於一旁的小桌,便指了左邊離自己近些的宮女,道,“你先說。”

被指著的宮女乾脆利落地又是一跪, 隨即她的聲音才細細響起,“奴如今是公子的人, 公子尚未賜名, 奴便沒有名字。”

葉生直起了身子,繼續問,“那你原先的名字呢?”

宮女:“奴原名喚湘鶯。”

葉生了然,“那你便繼續喚這名吧。”

他也沒甚興趣給人取名字,再說了,湘鶯這名字也彆有一番雅意。

有了這一個開頭,後麵三個宮女便也陸陸續續地回答了。

分彆是琉鶯, 暖鶯, 懷鶯。

“你四人原是在哪裡當差?”葉生聽她們四人的名字裡均都帶了個“鶯”子,大概之前的主子也是同一個。

湘鶯許是四人裡領頭的,聽聞葉生繼續問話,這次她便主動站出來回了, “奴四人原是太後宮裡的,太後崩逝前,便將奴等四人送給了王上,後王上見奴等手腳還算利落,便派奴等來伺候公子了。”

原是太後宮裡的。

那便怪不得有這樣詩意的名字了。

在葉生的遙遠而恍惚的記憶裡,那是一座十分壓抑而灰暗的宮殿。

那時他甚至還有搬進宮裡,隻是偶爾會進宮小住。

他記得太後的宮殿裡,門窗總是關得緊緊的,一年四季都不曾打開過,導致陽光透不進殿內,所以裡麵總是昏暗的,宮殿裡點滿了濃鬱的熏香,卻總遮不住那濃重的藥味,還有那從厚重床簾後,傳出來的,歇斯底裡的咳嗽聲。

葉生以前去過太後的宮殿不少次,卻每次都隻能隔著床簾與太後說話,後者的聲音因為常年的咳嗽而變得十分低沉沙啞,但她的語氣卻是輕緩的,使得她低啞的聲音也帶著彆樣的溫柔。

從與對方的談論中,葉生能聽出來,那是一個有著極好家教,又飽讀詩書的女子。

他對她,有著一份孺慕在。

但是裴卻從沒踏進過這個宮殿,他望著這邊的眼神,從怨恨到逐漸平靜,葉生是親眼見證過來的。

葉生唯一一次見到太後,是因為一次意外。

那天是裴的生辰,他來尋太後,後者與他說了許多裴小時候的事情,讓他聽得忘乎所以,連天暗沉下來了都沒察覺,也怪那宮殿,長年累月都不曾見光,從早至晚,根本沒甚區彆。

後來裴喘著氣闖進來的時候,他正聽到興起處,還央著裴歇會再走,然而那次,是裴唯一一次沒有依著他的——

他扣著他的手腕,強硬地將他往外帶。

“這麼多年,你到現在都不肯原諒我。”

太後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因為沒了厚重床簾的阻隔,她的聲音清晰起來,也顯得更加沙啞粗糲。

葉生無意中回頭,正好瞧見被身邊嬤嬤扶著,下床來的太後。

形銷骨立,麵容枯槁。因為隻著了單薄的裡衣,所以更顯得她瘦骨嶙峋,若不是有嬤嬤攙著她,葉生甚至覺得,她會立即倒到地上去。

那時,他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怪不得這宮裡將門窗鎖的這般嚴實,不然太後被風一吹,可不就散了。

隻看了那麼一眼,葉生就被裴易寧帶到了宮殿外。

“關門!”裴易寧帶著戾氣的聲音陡然響起,緊隨而來的,便是那厚重宮門移動的“吱呀”聲。

自那以後,葉生就再也沒去探望過太後。

因為他每每提及,裴易寧都抿緊了唇,抿出一條極淡的線,往日裡溫柔似水,總是帶著光的眼神,會死寂地宛若一灘死水,而後一言不發。

葉生怕及了他這般模樣,到後來,也便不再問了,之後更是沒有聽到過屬於太後的,一星半點的消息。

好似所有人都不記得還有這個人存在。

生前是個透明人,死後亦是如煙一般,隻留下縹緲的一瞬,最後便消失地無影無蹤,再難尋蹤影。

如今從湘鶯的口中,再次聽到太後兩字,卻是與崩逝一齊出現。

將意識從回憶中抽離,葉生看著湘鶯,問她,“太後是何時崩逝的?為何竟沒有喪儀?”

“奴、奴……”這個問題許是讓湘鶯為難,猶豫半天,隻回答了葉生的第一個問題,“太後於三年前崩逝的。”

竟是在他進宮前。

葉生想起裴易寧當時對太後的態度,想來,這便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罷,暫且略過這廂不提。”葉生端起桌案邊的冷茶又是一口,被凍得口齒一寒,腦子卻愈發地清晰起來。他揮揮手,重回方才的話題,“我雖不知你們是因何害怕,但我總歸是好相與的,且不喜你們這般毫無生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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