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原因不明,可埃利克在聽到從自己嘴裡不由自主說出來的那個名字時,仿若從靈魂深處產生了激蕩。
並非是屬於單純的震驚的那種震蕩,一瞬之間的觸動,不知道該怎麼描述。
……不行。
根本形容不出來。
實在是相當奇怪,彆扭得要死!
由於時間太短,意識到自己在“夢”裡的少年粗略感受了一下,便被結結實實地噎到了。
這又是悵然又是傷感又混雜了點兒愧疚惋惜的心理活動是怎麼回事?!
在沒有記憶做鋪墊的情況下,埃利克的心口抽了一抽,人愣了一愣,忽然感到莫名地不爽。
他(自認為)不是會特彆喜歡小鬼的人。
明晃晃杵在他麵前,卻一眼都沒有往後麵看的這個小鬼,還未顯出真容,便已然引起夢中人的極度不滿。
在這關鍵的時刻,埃利克那時不時就會閃現的逆反心理,還是不甘落寞地出現了。
“管你小子是誰,先把臉給我露出來!”
懶得管什麼前世糾葛……好吧,極大概率是以前的“他”搞出來的又一段孽緣。
他的視線往下投落,作勢要直接伸手,把一言不發無視自己的小鬼拎起來。
沒錯——夢裡的他終於甩掉了矮……身高略顯不足的劣勢,對待小鬼可以順其心意儘情俯視,動作也就自然而然換成“拎”了。
隻不過,身前這小鬼剛被拽住衣領子提起來一點點,男人的手懸在半空中,從袖下露出的指尖略微一顫。
手下泛出了觸電般的微痛。
疼痛沒什麼了不起,可他的手指還是下意識地鬆了鬆。
“啪!”
隻是腳略微離地的小鬼晃悠了一下,便穩穩地重新貼上了地麵。
埃利克:“?”
被點到的地方還殘留著酥麻,那股電流似是從指尖直直竄入了血肉深處,頗有妄圖大肆破壞——提醒他某件事的意思。
大抵腦袋還是沒怎麼清醒的男人在驚訝之餘,瞥了一眼自己似乎焦了點的手指。
他沒生氣。
先前尚且感到不滿,倒是真被觸了黴頭的現在,反而一點也不氣了。
“不能這麼把你拎起來?是因為,做了與‘我’的習慣有所違背的事嗎。”
埃利克想著,這個夢還有點意思,看來是想要暗示他,一切都要順著這裡麵的規則來,至少在沒“醒”之前都要這麼做。
從之前的情況來看,隻要順著夢中設定好的軌跡行走下去,就一定能看見他想看的東西。
這麼想來,什麼都不做,等著想要的主動送上門,正是最省事也最聰明的行為。
除了笨蛋和怪人,怎麼可能會有人……
——不,這麼說就太偏頗了。
麵對這種“送到麵前等同於被人牽著鼻子走”的前進方式,還有一種人的傲骨比凍結千年的寒冰還要堅固冷硬。
好巧不巧埃利克就是這種明知道怎麼走更輕鬆,卻偏偏不會忘這條路上走的人。
“讓我不這麼做我就不做?嗬。”
不就是一個“夢”麼,就算身為“夢”中主導者的無形意識是另一個時空的他自己,也沒有半分能讓他顧忌的。
所以,到現在多數都在自言自語的銀發男人極輕地哼了一聲,麵上便展露出不容置喙的冷峻之色。
他重新動手,提起了還在跟前一動不動的那小子。
果不其然,在這一頗為粗魯的過程中,被他差不多猜到本體的某種“規則”試圖將軌道擺正,再度試圖阻止。
這次縱使電花四濺,帶著劇痛結結實實地打入了皮肉中,埃利克都沒鬆手。
他連眼皮都沒顫一下,麵不改色地把小鬼往上拋起,讓他在半空中順勢調了個方向,再漫不經心地接住。
事實證明這下方便多了,埃利克隻要垂眼,就能看清手中小鬼的正臉。
“你——”
“…………”
意想不到。
明明小鬼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可將冷漠與強勢一同占據的男人仍舊噎上了一下。
……這個小鬼。
第一眼打量,他便難得意識到自己抓了個多柔軟的東西,險些丟臉地第二次條件反射鬆手放人。
能精準無誤地抓住小鬼的後衣領,就說明了男人的眼力和反應的確出眾。
小鬼雖然矮,這一頭好像沒怎麼修剪過的白毛卻很長,綿羊毛般鬆軟,發尾微卷,還亂蓬蓬的。
天知道埃利克是憑借強大到令人恐懼的毅力,方才抵禦住心中似是不屬於他的、要害他掉一地雞皮疙瘩的“憐愛”,手徑直穿過軟軟的綿羊毛,做出提拎起小綿羊的冷酷舉動。
男人的金眸仿若是一切熾烈光芒的集合體,被他這雙眼睛牢牢鎖定的人,無不會產生自己變成了被萬獸之王掌下的陰影所籠罩的獵物的錯覺。
隻不過,如今還沒到這麼緊張的程度。
埃利克頂多是習慣性地瞪了綿羊小鬼一眼,接著因為很久沒有正兒八經低頭俯視人感到有點不習慣——
然後。
又因為臨時發現,身處逆境(他這麼覺得)的小鬼非但沒有害怕得哇哇大哭,反而麵上半點動容都沒有。
什麼叫視人如無物的眼神?
這就是了。
埃利克瞥到第二眼的時候就發現,奇了怪了,這小鬼麵無表情的模樣居然比他刻意冷下的臉,還要冷漠三分。
他不害怕。
他甚至定定地直視前方,目光與男人的視線對撞,竟沒有被逼退的趨勢。
一切都是虛無。
外界的事物映入本應深邃宛若琥珀的眸子中,隻是單純地倒映出其原本的樣貌,絕不會折射曲折半分,更不會因此而變色。
若是一般人,抱著嚇唬小孩兒的心,卻冷不防對上這麼一道不似人的目光,指不定會在對視的那一刹被嚇上一大跳,心中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