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章想到此處,便覺得酒意全消,甚至下意識不複往日輕狂,而是正襟端坐全神貫注讀此文。
哪怕賀知章知道這滿紙心血注定被當作一紙荒唐言。
夜色已深,賀知章書房中的燭火卻一直亮著……
天色剛蒙蒙亮,太子府上便迎來訪客。
太子李嶼聽聞賀知章上門,連忙整理好衣冠接待。
他手中的勢力不多,賀知章算是和他親近之人中官職最高的一人了。
隻是聽聞了賀知章的來意後,李嶼麵上顯露為難之色。
李嶼為難道:“並非是我不願幫助賀監,實在是我在朝中說不上話,而且洛陽乃是東都,我若是貿然插手,隻恐父皇不悅。”
賀知章歎了口氣:“臣知太子為難,隻是此事關係數萬人生計,洛水一旦泛濫,洛水沿途縣鄉必遭水災,洛陽城中隻怕也會衝垮無數屋舍,關係重大,還請太子儘力一試,與老臣共上奏陛下。”
“不是我不願助賀監一臂之力,實在是我前些時日已經惹惱了父皇……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李嶼心中估計了一下得失。
他要是幫賀知章,也頂多就是多獲得一些賀知章的好感,但是肯定會讓聖人不悅,到時候倒黴的還是他。
何況洛水泛濫,就算他讓手下的官員上奏此事,促成了此事,對他也沒有好處。
一來得不到名聲,二來拉攏不了臣子,還要惹聖人不悅,百害而無一利。
心中有了結果,麵上卻還是要做一做麵子工程的,賀知章都求到了他麵前,若是自己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恐怕會君臣離心。
李嶼長籲短歎,對賀知章訴苦:“實在不是我不願幫賀監,隻是如今我的處境也不好過。”
賀知章聽著李嶼的解釋,心中隻剩下了苦澀。
什麼叫做幫他?難道這天下不是你李唐的天下,天下百姓不是你李唐的子民嗎?
這一瞬間,賀知章甚至升起了質問太子的衝動。
你身為太子,眼中隻有拉攏朝臣,爭權奪利,難道就絲毫不想想如何為天下百姓謀太平嗎?
好在賀知章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衝動隻在他心中冒了個頭便化作了濃濃的失望。
離開太子府時,賀知章最後扭頭又看了一眼太子府邸。
長歎一聲,不忍回頭再看。
陛下已經不是年輕時勵精圖治的陛下,他本來還將希望寄托在現在大唐的下一任帝王身上,滿心以為隻要新皇登基勵精圖治,大唐便可再次煥發出生機,可太子如今一看也不是愛護百姓的太子啊。
初升的朝陽照在賀知章滿頭的白發上,將他的影子斜斜拉長。
賀知章騎在馬上,腹中忽然生起了一股饞意,他乾脆打馬直奔東市,直接往酒肆一坐。
“上酒、上酒!”
酒入愁腸,賀知章沒用多久便喝得醉醺醺了。
“再上一壇酒!”賀知章大聲喚著胡姬,伸手一探腰袋,卻已經空空如也,一文錢也不剩了。
酒意上頭,賀知章乾脆將腰間聖人賜下的金龜解下來,扔給了胡姬。
“這東西拿去,給老夫換酒來喝!”
今日不用上朝,賀知章出了太子府便直奔了酒肆,從早上一直喝到快要宵禁,賀知章才在胡姬的催促下不情不願地離開酒肆。
賀知章騎著馬,搖搖晃晃,老眼又昏花,一時間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在騎馬還是在乘船,隻覺得心中哀愁極了,辨認出了一個方向,似乎是自家方向,索性踉踉蹌蹌下馬,牽著馬向那個方向走。
腳下一個踉蹌,直接仰麵倒在了地上,迷迷糊糊看著天。
“這是天,還是井?”賀知章哈哈大笑,就這麼仰躺在地麵上。
太子是未來的天子,還是坐井觀天的蟾蜍?
眼中隻有權力爭奪全無天下百姓的太子當真能成為合格的天子嗎?
賀知章不知道,賀知章也懶得去想。
他已經八十歲了,離死沒幾年了,何必再管那麼多。
忽然,賀知章被一股力氣拽了起來,他勉強睜開昏花的老眼去看,認出了是自己的酒友和詩友,李白。
“賀監怎麼還醉倒在這路上了?”李白輕輕鬆鬆扶起了賀知章,將他扶到馬上。
賀知章抱著馬脖,任由李白牽著馬將他送回府中。
“太白今日飲酒否?”賀知章醉醺醺問。
李白朗聲笑:“我李十二豈可一日無美酒?”
賀知章看著李白,知道他是為將要做官而高興,因為數十年前賀知章考上狀元的那一天也是這麼高興。
“太白可是為做官而樂?”賀知章問道。
“非也非也。”李白道,“我舉薦了一位友人給壽安公主,壽安公主稱讚我是能相千裡馬的伯樂,我因此而樂。”
賀知章喃喃道:“是啊,壽安公主願意選賢任能,她還心懷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