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曼跟鐘玖冉說話的功夫, 個人三等功的獎狀在周圍人裡頭傳閱一圈,伊曼眼看著這幫說三道四的人看她的眼神變了。
剛才還要打要殺,這下又要把她當榜樣。
學生頭的那位女同誌更甚,走過來徑直跟伊曼說:“你真的有資格成為革命家屬, 如果有機會, 我想跟你多聊聊你是怎麼破壞資本家的一係列行動, 我想給我認識的同誌們好好講講你的光輝曆史。”
鐘玖冉冷笑一聲,沒說話。
伊曼心想, 還是算了吧。
對這樣行動極端, 變臉比翻書還快的人沒什麼好感。要不是獎狀及時送達,擺在學生頭眼前,還不知道她會鬨出什麼事情來, 說不準顧爭渡都要被牽連。
伊曼理都不理她, 跟盧崇文說:“盧姨,事情既然已經說清楚了, 我就先走了。”
盧崇文點頭說:“好, 下午我給婦委會的同誌們開會。”
不用說也知道開會的內容是什麼。緊緊她們的嘴皮子、正正她們的思想,彆動不動彆人說風就是雨,在部隊裡麵起哄架秧子, 跟在農村老家不一樣,都會追究到底。
學生頭看伊曼要走,快步跟上說:“欸,你還沒回答我呢?”
鐘玖冉攔住她說:“你這人煩不煩啊, 屬蒼蠅的?”
學生頭剛想跟鐘玖冉瞪眼睛,想起鐘玖冉的伯伯是這裡的老政委,頓時把話咽了回去。
鐘玖冉打發了學生頭,跟在伊曼身後說:“你去三食堂麼?等等我。”
伊曼站住腳說:“你要跟我一起?”
鐘玖冉頭發盤在腦後, 臉蛋清秀、身材高挑,一看就有舞蹈功底。她比伊曼高半頭,瘦溜溜的很苗條。
“你要是介意我可以不去。”她也怕伊曼煩她像蒼蠅。
伊曼笑了笑說:“走吧,我都餓壞了。”
鐘玖冉上前一步,跟伊曼並肩走著。她倆走在路上回頭率很高,去食堂吃飯,還是鐘玖冉指著窗口告訴伊曼:“這裡是李師傅的窗口,今天是木須肉 ,你吃嗎?”
伊曼迷惑地說:“這麼早就有炒菜?”
鐘玖冉對這邊的事比伊曼了解,以前放假就會過來。就是最近三年沒來。李師傅在三食堂的威風她是知道的,跟伊曼說:“李師傅不做早點,就做兩頓飯。許多人農村來的就吃兩頓飯,上午一頓飯菜、下午一頓飯菜,要結結實實的吃。”
原來是這樣。
伊曼掏出飯票打了份木須肉,木耳居多,肉和雞蛋偏少。加上二兩米飯,伊曼和鐘玖冉倆人麵對麵坐著開始吃飯。
李師傅果然是李師傅,木耳做的鮮香入味,雞蛋和肉沒有腥味,特彆是雞蛋做的滑嫩嫩的。
鐘玖冉看看自己碗裡的木須肉,再看看伊曼碗裡要漫出來的木須肉...人跟人的差距真的這麼大?
顧爭渡不喜歡她也就算了,怎麼食堂廚子也這麼偏心眼呢。
她們倆專心吃飯,沒注意門口有個穿軍裝的身影一晃而過。
陸登急急忙忙地往辦公樓去,他認識伊曼,也認識鐘玖冉。這倆人分明應該是情敵關係,怎麼湊到一起?該不會是鐘玖冉要找茬吧?
這姑娘大張旗鼓的從京市過來,但凡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喜歡顧爭渡多年。這次過來為得就是再爭取一下顧爭渡,她跟伊曼在一起不是好事情。
陸登走上辦公樓,迎麵遇上趙排長。
“顧團長在辦公室麼?”
趙排長一早過來做思想彙報,顧爭渡雲淡風輕的幾句話鬨得他心神不寧,不小心還看到顧爭渡桌麵上明晃晃擺著的結婚申請,把他嚇得腿軟。
貪戀首長的女人,下場如何自不用說。顧爭渡叫他過來,不是公私不分,是談談他以後在部隊的打算,“好心腸”的讓他展望自己的未來。
這還有什麼好展望的,玩完唄。
趙排長急赤白臉地說:“不在,去老政委辦公室了。”說完他就走了。
陸登在他背後氣得瞪眼睛,什麼玩意。
陸登尋到老政委的辦公室,門是開著的,看到老政委樂嗬嗬地跟顧爭渡正在聊天。
他索性關上門,老政委抬看他一眼:“現在是工作時間,你不去練兵,過來做什麼?”
陸登伸出手:“我就說一句話。”
顧爭渡正在請上級領導審批結婚報告,心情爆好,笑著說:“燈兒,你要第一個隨禮呀?”
陸登湊過去,小聲說:“冉冉找伊曼去了。”
顧爭渡一怔說:“她們乾什麼呢?”
陸登說:“一起吃飯,吃的還是李師傅的木須肉。”
顧爭渡幽怨地瞟了老政委一眼,老政委敏銳地視線盯過來問:“有情況?”
“沒有。”
“沒有。”
兄弟二人乾笑著雙雙擺手。
“臭小子沒大沒小。”老政委回到辦公桌後麵坐下。年紀雖然大,體型富態,卻渾身都是精神頭。
顧爭渡看他這樣就知道有事情,跟陸登點點頭說:“燈兒,你先退下。”
陸登對此習以為常,當兵這麼些年各有各的任務,有的能說有的不能說,讓他出去他就出去。
走到門口還不忘提醒說:“早點去李師傅那裡看看。”
老政委抬手看看表,也才十點半,他無奈地搖搖頭說:“就知道李師傅。”
陸登撇撇嘴,我還知道你大侄女呢。我敢說麼?
陸登走後,顧爭渡坐到老政委對麵說:“政審過不去?”
他倆說話都是不喜歡說廢話的,老政委直說:“要是沒有大義滅親這件事,恐怕是過不了。”
那就是還能過。
顧爭渡的心放下來,大咧咧地往椅背一靠說:“那還有什麼問題?”
老政委說:“但是她的成分對你以後的晉升多多少少有些影響。”
顧爭渡一下笑了:“您這些年晉升是靠家屬麼?”
老政委一頓,皺著眉說:“都是老子槍杆子裡掙出來的,渾身上下六處彈孔,活到今天,全當命是撿回來的。”
“那不就得了。”顧爭渡站起來活動活動腦袋,而後走到門口說:“晉升我會自己掙,升不上去是我沒本事,跟她沒關係。”
“不後悔?”
“不後悔。”
“算是你個爺們。”
老政委讚賞地點點頭,曾幾何時,他都很羨慕老兄弟能有顧爭渡這樣的兒子。
顧爭渡走到門口停住腳,手扶著門把手回頭說:“我這輩子都會爺們下去。”
他前腳走到門口,後腳又退回一步說:“對了,趕緊批,不然我讓我媽我爸我爺爺我奶奶輪流給你打電話。”
“臭小子,給我滾。”老政委氣笑了,還真是沒大沒小。
*
伊曼吃完飯,第一感覺就是李師傅做的木須肉的確不一般。怪不得能讓陸田一家當做標準線,色香味俱全。
鐘玖冉飯量比伊曼小,她原來在京市劇院跳民族舞,過來當文藝老師,教學生們唱歌跳舞和其他藝術活動,跟陸田和拉手風琴的張先霖都是同事關係。
看到伊曼把飯全乾掉,鐘玖冉佩服的說:“你胃口真好,跟你吃飯真香。”
鐘玖冉四肢修長,身材瘦弱,感覺吃掉的營養都長到頭發上。
伊曼看她臉有點白,忍不住說:“還是要多吃點,嘴壯身體才好。”
鐘玖冉捂嘴笑著說:“我現在不怎麼跳舞,以後有胖的時候。”
跳舞的姑娘停下來以後的確有發胖的情況,鐘玖冉能坦然麵對自然是好的。
伊曼和她拿著飯盒打算去洗,起身看到一位五十來歲精神抖擻的師傅招手叫她。
“這不是李師傅麼?”鐘玖冉認得他:“怎麼這兩年又胖啦。”
伊曼不知道李師傅找她有什麼事,走過去跟他打招呼。
李師傅看看附近沒人,無奈地說:“有人讓我告訴你,今天往外頭貼大字報的人叫葉鬱英。讓你小心點,這個人嫉妒你嫉妒的厲害,老想著整你。”
“啊...好...我知道了,謝謝您李師傅。”伊曼不知道李師傅為什麼突然跟他說這話。
“得了,我就這麼順口一說,平時我也不愛管閒事,都快退休了。”李師傅大手揮了揮說:“你往心裡記著點。”說完話,李師傅就轉到後廚忙活去了。
“欸,我信得。”
這正好對應伊曼的猜測,吃飯的時候她左思右想在部隊裡是不是得罪過誰,誰還能有這麼大的報複心,其中葉鬱英是最有嫌疑的。
伊曼跟鐘玖冉離開後,李師傅伸脖往窗口外麵瞅了瞅,回頭跟胖廚子說:“姑娘是不錯,你還惦記呢?”
胖廚子剛才給伊曼打了飯,透過窗口看到是她後,忙不迭地跑到後麵躲著。其實也不必躲著,他就是不想麵對她,總覺得心裡不得勁兒。
李師傅帶胖廚子好多年,等他退休就是胖廚子主勺,他拍拍胖廚子寬厚的肩膀說:“師傅再教你一件事。”
胖廚子坐在小馬紮上削土豆皮,悶悶不樂地說:“您說。”
李師傅指著後麵炸丸子的油鍋說:“感情啊,就是一股巧勁。就跟咱們炸豆腐丸子一樣,講究火候。這個火候就得好好把握,把握不好下鍋的時候小心油星子濺到自己。”
胖廚子知道師傅在點他,這是看出來他們不是一路人。
胖廚子深沉地歎口氣說:“師傅,你放心吧,再怎麼樣也不對味了,火候已經過去了。”
李師傅這才放心地說:“那挺好,挺好啊,哈哈,這幾天你沒白偷喝我的老白乾。”
胖廚子瞥了眼油鍋說:“還有更好的呢,您這鍋豆腐丸子火候也過去了。”
李師傅:“...混小子,趕緊給我撈啊!”
胖廚子嘿嘿樂:“師傅,要不您親自上吧,我怕油星子濺到我。”
李師傅抄著大勺就要抽他,胖廚子麻利起來,擋住大勺開始撈豆腐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