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黎下意識的勒緊了手中的韁繩,看向前頭嚴陣以待的匈奴騎兵,心中的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讓開!”鐘黎皺眉低喊了一聲。
匈奴騎兵沒有說話,但這麼簡單又時常用到的詞,應該有人聽得懂。
他拔出腰間的長刀,肅目望去:若是這些匈奴人執意在此動手,他連同身後的兩路精兵就算是戰死,也要咬下匈奴人一塊肉才肯甘心。
為首的匈奴騎兵傲慢的抬了抬下巴,指向他的身後,先是嘰裡呱啦的說了一通,待意識到他聽不懂之後,才用蹩腳的漢話開口了。
“你後麵……單於來了。”
鐘黎調轉馬頭,看向帶著大批匈奴武士趕過來的智牙師,冷聲道:“單於這是要做什麼?撕破臉了麼?”
“不……不要誤會!”智牙師停了下來,看鐘黎比了個手勢,西南軍分列兩旁,他從城門口騎著馬過來,直到智牙師麵前才停了下來。
“我隻想請鐘將軍留下來而已。”智牙師說著看向那兩路精兵,道“你們可以離開。”說完這句話,他便揚聲對圍在城門口的匈奴騎兵說了幾句,匈奴騎兵當下便分了開來,讓出一條路。
“不可!”鐘黎還未答話,他的副將便從城門口打馬趕了過來,怒瞪向智牙師,“你們匈奴人留下我軍主帥是何居心?讓我們離開說得倒好聽,到時安知不會在我等出城時動手?”
“不會,不會。”對於這樣的質疑,智牙師忙擺手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種事我是不會做的。”
這幾日他們見多了匈奴人的陰險狡詐兩麵三刀,誰還會信匈奴人的話?
鐘黎抬手製止了正欲破口大罵的副將,沉聲道:“單於為何單獨留我?”
智牙師笑道:“隻是仰慕你們漢人文化,仰慕大天師這樣的異士,也仰慕鐘將軍這樣的英雄,大天師獨自留在我這裡甚是寂寞,便想請鐘將軍也一道留下來坐客。”
“原來如此。”鐘黎聞言一聲冷笑,“難怪你前幾日還不曾流露出半點想要留我的意思,那大楚的奸詐之徒來了之後今日竟敢帶兵攔我了。”
“兩麵三刀的貨色!”副將忍不住罵了一句,先時還與他們結盟,一轉頭就與大楚了盟。
“你們人多勢眾,不管是大楚軍還是西南軍,我們都得罪不起。”智牙師說著嗬嗬一笑,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鐘將軍放心,隻是坐客而已,大天師這個麵子,我還是要給的,等什麼時候大天師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單於真是謙虛了,匈奴邊境擾我漢人百姓多少年,誰敢匹敵?”鐘黎冷笑。
“擾了這麼多年也沒有攻破中原的大門,這還是我們頭一回走到這麼深的地方來。”智牙師笑眯眯的說道,“還要感謝鐘將軍了。”
鐘黎臉色更難看了。
……
怎麼還在說話?此時若是有人抬頭,定然能發現城門旁那顆百年巨樹的枝乾之間站著一個人。他並沒有站到最高處,是以不算太過顯眼,但也不曾刻意隱藏自己的身影,他就這麼站著。
若是在平日裡兩方不管是誰都能輕而易舉的發現他,隻是現在,對峙的雙方目光皆落在對方的身上,一時間倒是誰也沒有注意到他。
一葉障目不外如是。裴宗之在枝乾上站了片刻,目光在臨近的兩軍之間來回觀望。比起匈奴人,西南軍神情更是緊張,應當是在洛城的這幾天被匈奴人時不時屠殺百姓的舉動弄的疲憊不堪了。
他站在高處,視線越過城門向外望去,烏泱泱的一片人馬看不到儘頭,此時雖然讓出了一條路,卻因著那烏泱泱的人馬看起來反而更似是請君入甕的陷阱。
“是真的,你們西南軍儘可離開,我保證不傷你西南軍一分一毫。”智牙師說道,“隻是請鐘將軍記留下坐客而已。”
匈奴武士的彎刀已經悄悄出鞘,隻是這對峙的雙方卻還在重複著那幾句話,裴宗之從身後摸出一隻斷去的羽箭頭,羽箭頭破空而去,正與人群中的西南士兵擦肩而過。
“有流箭!”
“彆動手!”
“庶子爾敢!”
“跟匈奴人拚了!”
……
兵亂的發生隻在一瞬之間,本就互不信任互相警惕對方的雙方因著一支流箭頓時陷入了慌亂,西南士兵拔出了腰間的佩刀與身後的長槍,匈奴武士舉起彎刀向西南士兵砍去。
這種時候口中喊著“彆動手”的是智牙師,他大聲說了幾句匈奴話。
如果衛瑤卿在這裡或許會知道是什麼意思。
“隻攔這個漢人將軍,其他人不要攔,讓他們走!”
這一聲命令是對匈奴人說的,隻是驚慌失措的西南軍卻不由分說砍了上來,容忍從來不是匈奴人的性子,是以也毫不客氣的砍了回去。
慌亂之下,西南軍折損也不在少數。
“走,去東門!”光城內的匈奴武士就不好對付了,若是還走西門,那無異於自投羅網,鐘黎一聲令下,就要往前衝去,卻被無數撲上來的匈奴人攔住了去路。
無數彎刀向他砍去。再如何以一敵百也抵不住源源不斷趕上來的匈奴武士,鐘黎想以手中長刀殺出一條生路,那道向他聚攏的彎刀陣卻越收越緊,徹底隔絕了他的出路。
副將痛呼:“鐘將軍!”
“不要管我!快走!”這種時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但他卻沒有辦法,因為根本走不出來,這等時候,不說他,不說副將了,就連軍中素有經驗的老兵都看出來了,匈奴人的目標是他。
匈奴人是鐵了心的要攔下他,再多人前來相救也不過是白白送了性命罷了。
他們這兩路人馬在匈奴大軍麵前幾乎毫無勝算。
若是當時按照原定的計劃,提早撤軍就好了,隻可惜匈奴人比原定計劃早了半日到達樊城,他們撞了個正著。若是早幾天走,也許就不會等到匈奴人與大楚的結盟了。隻可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