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無(2 / 2)

待齊重淵離開,殷知晦吩咐道:“將他帶下去。文娘子,你且出來。”

文素素起身走到屏風外,高差頭已經被帶下去,山詢正在清理地上的血汙。

“這裡臟,去我那邊說話。”殷知晦抬腿朝外走去,文素素跟在他身後回了他的客院。

進屋後,殷知晦在案桌後坐下,朝她對麵的座位點了點,她道謝後坐下來,問道:“就高差頭一個嫌犯?”

殷知晦看了她一眼,頗為鬱悶地道:“除了高差頭,還有兩個獄卒。再審,隻怕死的人更多,言官那裡麻煩得很。”

文素素思索了下,沒追問他為何不親自審問,道:“我以為,高差頭也沒甚可審之處,他隻是個無關緊要,或許被威脅,或許是拿了銀子辦事的小嘍囉。前來與他接頭,交待他辦事之人,這個人才是關鍵,估計不是死了,就是被藏了起來。中間缺了一環,高差頭招供了,也無法指認幕後主使之人。”

殷知晦目露讚賞,道:“你所言極是,高差頭是收了銀子。你曾從他手上要了三百兩現銀,我當時就在懷疑,他一個差使頭目,豈能一下拿出這麼多現銀。那時我就叫人盯著他了,可惜沒找到與他接頭之人。去向伍老道買水銀,亦非他親自前往,拿了二十個大錢,差閒漢武大財前去跑腿。這武大財,說起來你也熟悉,你在餛飩店將他打傷,傍晚時分沒了氣。”

文素素訝然,她身體不好,手上力道不足。不然的話,那一碗砸下去,武大財鼻子就得斷掉,哪還有勁衝她動拳頭。她用筷子戳武大財的腰,頂多讓他痛上一陣而已。

殷知晦默然片刻,簡明扼要道:“問川說,武大財回家之後氣不過,將他娘子黎氏揍了一頓,逼著黎氏拿出做焌曹積攢的銀子,前去買了酒肉回家。武大財吃得爛醉,嘔吐嗆到了肺,窒息而亡。”

文素素眉毛揚起,窒息而亡。

這個黎氏,有意思。

殷知晦覷著文素素的神情,敏銳地問道:“怎地了?”

文素素搖頭,道:“沒事。七少爺,連續兩個官員死亡,這一切的起因,乃是因為你們前來吳州府辦的差使。能接連讓兩個地方大員死,定是事關重大。你與王爺,隻怕也會陷入麻煩。除非解決掉源頭,否則,你們這一趟差使,真真是辦砸了。”

殷知晦愣住,好半晌,他苦笑起來,道:“我以前在刑部當差,剛調入戶部不到半年。”

文素素靜靜聽著,殷知晦有刑部當差的經曆,怪不得是刑訊高手。隻他還未擺脫以前的習慣,出了案子,下意識中先要查個水落石出,的確是鑽了牛角尖。

殷知晦沉吟片刻,道:“我們此次前來,是查江南道的海稅。江南道轄下的鬆江府,吳州府,明州府等幾個州府,產蠶桑,紡織興盛。大齊的綢緞布匹,五成都由江南道所出。大齊向番邦所出的絲綢,收入戶部國庫的海稅,一年比一年低,如今隻餘立國之初的三成左右。大齊國庫吃緊,海稅這一塊,至關重要。溫先生他們送來的賬目,皆沒查出異樣。”

他指著案桌上厚厚的一摞賬目,揉了揉眉心,“賬目清楚明白,我與王爺迄今一無所獲。”

文素素看向賬本,對殷知晦他們遇到的困難,並不感到意外。要是能隨便查出紕漏,也不會派親王齊重淵與他前來了。

海稅這一塊利益巨大,牽涉甚廣,他們麵對的,是鐵板一塊的江南道官場。鄭知府與黃通判,他們興許隻沾到了皮毛,被拋出來送死的棋子。

文素素問了兩人的履曆,殷知晦答道:“鄭知府是吉州府人,調任吳州府剛兩年。黃通判同為吉州府人,兩人不同縣,鄭知府到吳州府一年之後,黃通判從茂苑縣知縣升任了通判。黃通判在茂苑縣連做了兩任知縣,比鄭知府對吳州府熟悉。”

這樣看來,鄭知府最早死,緣由就在此了,黃通判比他能得信任。

文素素沉吟了下,問道:“敢問七少爺,這次你們前來江南道辦差,朝廷那邊……聖上要你們查到何種地步?朝廷裡的相爺大官,有多少支持你們?”

殷知晦緊緊盯著文素素,反問道:“文娘子何出此言?”

要是皇帝不全力支持,朝廷重臣在背後添亂,加上鐵板一塊的江南道,這裡就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坑。

文素素不願被填進去,路引在手,她考慮是否要提早跑路,遠離這團麻煩。

殷知晦瞥了她幾眼,淡淡道:“文娘子,武大財死了,黎氏可以去衙門狀告你殺人。”

這就是威脅了。

文素素神色微凜,她本不怕官司,殷知晦故意提出來,就是在警告她。他的態度,就是唐知縣判案的證據。

殷知晦話鋒一轉,問道:“你可會看賬本?”

文素素對這個世道的記賬方式不熟悉,保守地道:“我得先看看才知道。”

殷知晦拿了本賬本遞過去,見文素素低頭翻起了賬本,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聖上一心要查清江南道海稅這塊頑疾,出行之前,聖上亦交待我們,要謹慎行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江南道文風鼎盛,從江南道出去的官員眾多,鬨得收不了場,那時隻怕是大齊上下都得亂。朝廷的幾個相爺…..他們的心思,我不敢妄言能猜得透徹。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孰輕孰重,他們還是得掂量一二。”

換一張皮依附就是。

殷知晦終究是皇親國戚,對大齊的忠誠毋庸置疑。

文素素嘴上恭敬說是,認真翻看著賬本,心裡卻百轉千回。

牽一發而動全身,要是動蕩得厲害,端看取舍,皇帝會以安穩為上。

齊重淵不是皇帝唯一的兒子,殷知晦這個國公府公子,比起江山社稷,更微不足道了。

除了記賬全部使用文字,文素素先適應了一下,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開口詢問。

殷知晦很有耐心細致解釋,文素素很快就看完了,弄清楚了大齊收取賦稅的方式。

大齊的布匹出海,收取的賦稅,比銷往大齊本國的要高一成。

大齊有各大行當,糧食有糧食行,花草有花草行。各種布匹麵料屬於布行,紡織作坊,布莊鋪子等都納入布行名下。

出海的布運到碼頭,由苦力扛到船上。苦力每扛一次布,便可領到一根標有海稅記號的木簽一根,憑著木簽去布行領工錢。布行則將木簽彙總,送往衙門。

衙門則根據收到的木簽數,核算收取出海的布匹賦稅。

文素素看明白了,隻要在源頭數據上動手腳,海稅的賬目,自然查不出任何異樣。

隻是要查源頭數據,麵對的便是刀光血影。

殷知晦深深凝視著文素素,肯定地道:“文娘子也看出了不對勁。”

文素素抬眼迎著殷知晦深沉的眼眸,麵不改色,用春秋筆法道:“賬目清楚。”

殷知晦緩緩靠近椅背,手指點著案幾,道:“這幾天王爺去過很多次碼頭,我也去過。文娘子,明早我們一道前去走一趟。”

文素素爽快應了,起身告辭:“我身體不好,熬不住,先回去歇息,明早才有精神陪著七少爺前往。”

殷知晦嘴角微微上揚,道:“旁邊有空置的客院,文娘子無需來回跑,就在客院歇息一晚。我讓人給文娘子備好更換的衣衫,有任何需要,你吩咐山尋詢便是。”

真是狡猾,這是不放心,要防著她溜走不乾了。

文素素說是,殷知晦喚了山詢吩咐了一通,她曲膝告退,走出了屋。

天際星星璀璨,空氣清涼宜人。

文素素垂眸跟著山詢前往客院,腳步輕盈而愉快。

殷知晦聰明過人,如今困在江南道,算是接納了她。

齊重淵貴為親王,誌大才疏。

權勢富貴險中求,機會就在眼前,她當然不會跑!,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