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素問道:“江南道的禁軍將領,七少爺可知他們的履曆?”
殷知晦眼神複雜,打量了文素素好幾眼。
她擔心武將也參與其中,靠不住。隻她聰慧歸聰慧,對大齊朝廷,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殷知晦解釋道:“大齊的兵營,分為禁軍,廂軍。廂軍在各州府充任遞鋪步驛,雜役,鑄城鑄造兵器,防護侍衛等差使。禁軍則是打仗的主要兵力,各地將領五年一調防,皆為聖上親信。駐守江南道的杜將軍,去年剛調防到江南道。”
文素素愉快地道:“原來能調動禁軍啊!”
殷知晦瞥著她,慢吞吞道:“聖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要是隨意派兵殺官,文人士子都要反了。”
文素素攤手,很是不負責任道:“海稅這一塊,背後不隻是單個主謀,而是從上到下,很多人都有份。我以為,聖上無需大動乾戈,先養肥,隔幾年抄幾家,國庫就充盈了。”
殷知晦無語地道:“文娘子先前稱能暖床,我以為文娘子是無所顧忌,看來是我淺薄了。”
文素素歎了口氣,殷知晦聰明是聰明,就是太君子之風,太乾淨。
貪官汙吏殺不完,隻要有利益在,就算是死,他們照樣會鋌而走險。
錢被他們貪走,依舊留在大齊,到時候拿回來就是。
文素素隻能選更麻煩的辦法,道:“查虧空的根源難,我認為不如倒推。比如種了多少畝的桑麻,養了多少蠶,蠶繭繅絲多少,損耗多少,絲線能織多少布。江南道每年統共能產多少布,該繳多少稅。差距的部分,大致就是他們偷逃的賦稅。桑麻數在戶帖上有登記,有些百姓偷偷摸摸不上報,至多幾株十來株,可以忽略不計。從桑麻數去推,能得到更精確的江南道布匹產量。方便朝廷以此來核計,江南道的布料賦稅。要是年成不好等等,賦稅有變動,由當地的官員解釋緣由,朝廷派官員下來核實就容易了。”
殷知晦凝神傾聽,激動不已讚道:“文娘子大才!”
江南道每年能產出的布,無論是銷往大齊,還是出海,都該繳納賦稅。
戶部沒收到銀子,虧空的部分,就是他們的罪證!
從上到下,一個都逃不掉!
文素素想到了前世,有城市不通過所屬的省,賦稅直接上交國庫。
江南道幾個富裕州府,如明州鬆江吳州三個州府,也可以按照這樣的做法。賦稅不經江南道的漕司衙門,戶部直接在此設置稅司。
隻關乎朝堂政務大事,文素素暫且沒提。
“不能想當然估算,親自驗證為實。七少爺,眼下就要勞煩你出動人馬,分彆前往鬆江,明州,吳州府產蠶桑的村子,核實蠶桑畝數。分彆選幾個村,盯著繅絲織布,數據要如實記錄,一定不能出錯。吳州府這邊,我打算親自去看著。”
殷知晦道好,遲疑了下,咳了聲,頭微微彆開,不自在地問道:“文娘子的身子可好了?”
文素素如實道:“還是有些虛弱,七少爺放心,我不會耽誤了正事。”
殷知晦靜默了會,道:“正事重要,文娘子更要多加保重。我將藺先生叫回來,他做事細心,與問川領著護衛隨你前去,有事你吩咐他一句就是。”
商議完之後,文素素與殷知晦起身離開,回到仙客來,分頭去忙碌。
文素素仍然住在客院,匆忙用了幾口飯,翻看著問川送來戶帖,邸報,文書。最終選了種植桑麻數居中的牛頭山村時,天色已晚。
許梨花提著食盒進屋,端出煎炸好的蠶蛹擺在案桌上,高興地道:“王府跟來的廚娘,手藝真是好,瞧這蠶蛹炸得多金黃香脆!”
文素素尋著空檔,正準備與她說殷知晦的忌諱,門外傳來了動靜,殷知晦到了門口。
文素素起身見禮,殷知晦擺手進屋,道:“文娘子無需多禮......”
話語一頓,殷知晦看向桌上蠶蛹,神色很是複雜,問道:“真那般美味?”
文素素對許梨花道:“端下去吧。”
許梨花忙端了碟子告退,文素素這才回答他道:“蠶蛹是好東西,說起來,要是百姓能自己繅絲,他們得了蠶蛹,留著自己吃能補身子,賣到食鋪去,錢雖不多,總是一份收入。七少爺可用過了飯?”
殷知晦說已經用過了,他掙紮了下,道:“還真是寶貝,我且嘗嘗看。”
文素素便叫許梨花端了回來,“你分一半去吃。等下你回去叫上貴子瘦猴子,明早我們一起前去牛頭山村。”
許梨花呆住,呐呐道:“小的與貴子都來自牛頭山村。”
文素素頓了下,問道:“你們回去可有麻煩?”
許梨花搖頭,“有老大在,哪還有麻煩。”
文素素哦了聲,許梨花留了一半蠶蛹,曲膝見禮退了出屋。
殷知晦在一旁看著,眉毛微挑,含笑道:“文老大,這個稱呼好。”
文素素道:“我無所謂他們如何喚我,讓七少爺見笑了。”
殷知晦笑著道:“我並未取笑,文娘子是有老大的氣勢,擔得起這個稱呼。”
文素素淡笑不語,指著蠶蛹道:“七少爺請。”
殷知晦臉上的笑容逐漸散去,拿起筷子夾了顆蠶蛹,認真打量。待凝視了半晌之後,眼睛一閉,迅速塞進了嘴裡。
很快,殷知晦便漲紅了臉,狼狽地轉過身,奔了出屋。
文素素笑了起來,施施然坐下用飯。
能讓一向從容不迫的殷知晦手忙腳亂,真是難得。
殷知晦仔仔細細漱過口後才回來,文素素碗裡的飯隻剩下了兩口,她道:“七少爺請坐,我馬上就好。”
殷知晦見蠶蛹不見了,暗自呼出口氣,在椅子上坐下,道:“不急,你慢慢用。先前,我……”
“算了,我是吃不慣,確實無法將就。”殷知晦乾脆坦白道。
貴人的規矩習慣多,文素素並不在意。飯後,在他下首坐下,問道:“七少爺可是與王爺商議過了?”
殷知晦道:“我同王爺商議了緊要之處,給杜將軍寫了信,山詢親自去送了。王爺會出麵,宴請布行的行首行老,官吏鄉紳,再逼他們一逼。”
齊重淵的氣勢,的確適合拿出來用一用,至少能鎮得住宵小。
不過,文素素問道:“七少爺,他們若被逼急了,可敢對你與王爺不利?”
殷知晦沉聲道:“諒他們敢!這是誅九族的大罪!”
他們不敢對他與齊重淵動手,對文素素就無所顧忌了。
殷知晦很快反應過來,道:“我安排一下,陪著文娘子一道前去。”
文素素道了謝,很是不客氣接受了。
她的命也很重要,多一重保障,留得性命在,權勢富貴她才用得上。
翌日一早,文素素殷知晦一行車馬,離開縣城,駛向了牛頭山村。
出了城門上了官道,拐了個彎,駛向了通往牛頭山村的村路。
文素素掀開車簾向後看去,從他們離開仙客來,便綴在身後的騾車,依然不遠不近跟著。
騾車車夫身邊,一個黑壯漢子腿搭在車轅上,抱著雙臂,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嚼著。左邊斷掉的眉毛,隨著他的嚼動,上下起伏,凶悍無比。
他們一出動,各路人馬都盯著,避不開。
文素素思索了下,踢了踢車壁,馬車很快停下來,她下了車。
殷知晦的馬車行駛在前,他很快跟著下來了,回轉過來問道:“怎地了?”
文素素看向跟著停下的騾車,說道:“從縣裡就跟著了。”
殷知晦順眼看去,神色一沉,“真是狗膽包天!”
文素素道:“能做得這麼明顯,應當是個不怕死的蠢貨。我讓瘦猴子去解決。”
瘦猴子終於有了差使,嗖地竄了上前,迫不及待地道:“老大,小的去把他給弄死!”
文素素斜了他一眼,道:“你打不過他,帶幾個幫手去。”
殷知晦吩咐問川帶了護衛一同上前,瘦猴子有了幫手,腳步如飛搶到了最前麵。
跑到在騾車邊站著的黑壯漢子身邊,瘦猴子一個急停,二話不說,跳起來就是一巴掌。
黑壯漢子還等著瘦猴子前來質問,誰曾想他居然一言不發就動手。
黑壯漢子沒反應過來,躲讓得慢了些,臉被瘦猴子的指甲,劃出了一道紅痕。他頓時怒了,揚手就要還擊。
問川帶著護衛提刀,殺氣騰騰逼上前,護住了瘦猴子。
黑壯漢子見到雪亮的長刀,不情不願收回手,神色猙獰罵道:“你個猢猻,為何動手打人?”
瘦猴子躲到護衛們身後,在縫隙中露出頭,趾高氣揚大罵:“這是老子老大的路,誰允許你個龜孫子走了!啊?誰允許你走了?!走了老子就打你!滾滾滾,不然,老子揍得你屁滾尿流!”
殷知晦揉了揉眉心,側首看向文素素,委婉道:“把他喚回來吧,讓問川去收拾。若是旁人看了,還以為他是隻竄天猴。”
文素素緊盯著黑壯漢子,搖頭道:“你的人太斯文了,他竄得高,氣焰囂張,正好將身後的人一並引出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