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轉過頭,居高臨下地望著這位被放逐的少年:“蘇利耶,我要做的事情還沒有結束,有什麼問題就趕緊問吧。”
蘇利耶無措地望著伽藍,他們上一次分彆確實是在好幾年前了,但他從未忘記過她的笑容,而且他們在白蓮花印中的交流也從未斷過,薩思瓦蒂總是和他說著她們在數論上的討論與鑽研,哪怕他並不擅長數論,也知道那是多麼快樂的事……
蘇利耶終於喘上了氣:“天女,蘇利耶向您問好,請問您為什麼要毀滅俱盧國!”
伽藍:“俱盧與般度的戰爭不能令我滿意。”
蘇利耶怔愣了許久,不自覺地重複道:“不能……令您‘滿意’?”
伽藍:“我期待看到一場國主之間的對決,但是俱盧的國主買通侍從,暗殺了般度的國主,這讓他們的決戰半途而廢——無聊的勝利與失敗等同。”
蘇利耶望著伽藍,好像第一次認識她,他沉默了很久,在伽藍都忍不住想要詢問的時候,他低下了頭:“父親將我放逐在人間時,為了逃避他的管束,我曾經流浪過一段日子。”
“我想辦法讓一個南方大國的商隊接納了我,我跟隨他們去過許多地方,其中就包括俱盧之國,這片土地上生活著成千上萬的人,他們從一千年前就在這裡開墾農田、圈養牲畜,他們很喜愛金盞花,總是用金盞花裝飾供奉給天神的祭品……”
伽藍:“你認為我做的不對。”
蘇利耶:“……”
蘇利耶抬起頭,定定地望著伽藍,他似乎並不為天神的權威而恐懼,即便他心目中的天女剛做出了無比殘忍的行徑。
他隻是質問:“您為什麼非要殺死他們呢?他們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呢?難道就是因為他們的國主在戰爭中不擇手段嗎?”
伽藍;“是的,我已經說過了,他們的祭品單薄貧瘠,我不滿意。”
蘇利耶說不出話了,既然天神已經做出決斷,那麼他還能說什麼呢,他能完整地說出剛才那一番話都得益於天女的仁慈。
這可天神啊……他怎麼有膽子質問她呢?難道是因為他天真的念想?哪怕他親眼見到了毀滅掉一個國家的火焰,也本能地以為她不會舍得殺死他?
伽藍看著這樣的蘇利耶,還想說些什麼,但她隻是上前一步,蘇利耶就本能地後退,心神恍惚之中,不慎跌倒在地,那本該金燦燦的羽翼和發梢便沾滿了黑灰——他現在變得灰撲撲的,連美麗的外表都沒有了。
伽藍停在原地,不再靠近,她側過頭望著遠處的天空:“蘇利耶,我很喜歡你,我還不想傷害你。”
蘇利耶動了動嘴唇,再一次說不出話來,取代話語的是酸澀的鼻腔和潮濕的眼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淚,是為那些逝去生命感到悲哀?還是恐懼於天神的殘忍與傲慢?或者那輕飄飄的、卻是他此刻得以幸存的、唯一能夠依仗的喜愛?
伽藍:“回去吧,蘇利耶,回到你的迦樓羅部眾裡,人間不是你的歸宿。”
伽藍揚了揚手,她的金翅鳥便從天邊飛來,撲扇著翅膀降落,它沒有落到地上,一探爪便抓住了跪地哭泣的蘇利耶,沒費什麼功夫,就把這個單薄瘦削的少年抓到爪中。
蘇利耶還想要掙紮:“請讓我留下,我要留在人間——”
伽藍:“帶他回去。”
金翅鳥發出一聲清脆的啼鳴,一抖翅膀便已經升入了天際,消失在遙遠的雲層裡。
*
天空的雲層逐漸變紅,正午的太陽緩緩落下,終於跳到了山巒之巔峰,濃重的赤色潑墨般灑落,讓殘骸廢墟化作的黑灰更加灰黑。
伽藍仍然站在廢墟裡,隻不過這一回她終於抬起了手、鬆開了手掌——她的手心開了一道十字裂痕,鮮血汩汩湧出,與滿手的灰燼混雜在一起,像是什麼新剖出來的血肉。
係統輕聲歎息:【伽藍,你做得很好,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這五年的準備沒有白費。】
伽藍怔怔地望著手中的事物,半晌後才道:我完全摧毀了這座城市。
係統:【這是無法避免的傷害,能夠維持底線已經是很難的事情了……】
伽藍:我其實看到金盞花了,他們在城市外種滿了金盞花,最先被焚毀的也是這片金盞花。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沒什麼道理,畢竟在火焰的麵前,草木當然是最脆弱的生命,可係統卻明白伽藍想要表達什麼,於是她也陷入了沉默。
遠處的太陽終於要落山了,鮮豔的夕陽在此刻幻化出無數種暗沉的紅,微薄的光芒塗在大地上,像是乾涸的血跡。
伽藍鬆開手,那混雜著血與灰的泥土便落在地上,它落地而長、不住地增大,最後竟然構築出一副枯槁的人形!
這是位披著破布的老婦人,頭發稀疏枯黃,一隻眼珠外凸,一隻眼珠灰白,雜色的皮膚下繃著嶙峋瘦骨,佝僂的腰背下是伶仃的雙腿,她拖著一個沉沉的包裹,杵著一枚細瘦的拐杖,站在太陽落山後的黑暗裡。
伽藍的額心亮起花印,那是剔透的紫色,有著水晶一般的質感,她對著她的第三位化身伸出手:“我誕生在火後的餘燼中,我年邁衰老而無家可歸,我疾病纏身與死亡為伴,我走過這片大地,撿拾亡者的遺物,祈求生者的恩賜,我不帶來任何饋贈,不丟棄任何施舍,我是——”
“我是乞婆,普裡揚卡。”,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