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宗的人心眼太多,蓮藕精在他們麵前都要甘拜下風,自慚形穢。
“玖茴道友,祉猷道友,你們在屋裡嗎?”門外響起南碸的聲音。
祉猷撤去結界,起身打開門,對南碸道:“南碸道友?”
“在下師尊已設好宴席,請二位道友賞臉赴宴。”南碸往屋內看了一眼,這是玖茴道友的屋子,祉猷道友怎麼又在玖茴道友屋子裡?
祉猷開口:“方才目睹銀籍真人萬箭穿心,實在太過血腥。我從未見過如此殘忍之事,心中驚懼,所以請了玖茴作陪。”
南碸看著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的祉猷,沉默不已。
有時候,與如此耿直不委婉的人說話,挺無助的。
這話,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南碸道友稍等片刻,我馬上就來。”玖茴掏出秋華仙尊送的釵,把它插在鬢邊,才轉身走出院子:“讓南碸道友久等了。”
南碸看了眼她鬢邊的釵。
“在下身為晚輩,去參加步仙尊的宴會,實在不該太過寒酸。可是我的首飾已經在前些日子全部變賣,隻剩下這支好釵。”玖茴摸了摸釵,忐忑道:“是不是略顯失禮了?”
“道友不必擔心,師尊並不在意這些俗禮。”南碸很想說,你就算插根筷子也比用秋仙尊送的玉釵強,可這話實在難以開口。
玖茴姑娘年歲還小,不太清楚那些陳年舊怨,師父應該不會與她計較。
南碸所料沒錯,待他把兩位道友帶到師父住的殿中後,師父似乎沒有注意玖茴道友鬢間門的這支釵。
席間門隻有玖茴祉猷以及步庭南碸四人,玖茴注意到桌上有道清蒸胖頭魚,還有道豆腐魚頭湯。
祉猷夾了菜在玖茴碗裡:“請步仙尊見諒,近來鄙宗日日打漁售賣,晚輩們對魚肉實在有些……難以下咽。”
南碸伸向清蒸魚的筷子頓住,他暗暗扭頭看祉猷。道友,這個時候真的可以委婉一下。
這兩道菜,可是師尊特意囑咐才添上的,就連魚都是師尊親手養大的。
“對對對。”玖茴點頭苦笑:“請仙尊見諒,鄙宗為了攢錢,實在是想儘了辦法。”
祉猷!乾得好,祉猷!
你終於懂得了裝窮賣慘的訣竅,你進步了,成熟了!
玖茴讚賞地看了祉猷一眼,繼續對步庭道:“讓仙尊您見笑了。”
“無礙。”步庭抬手讓童子撤走桌上的魚,他端起茶:“此次魔族公主偷偷潛入客院,讓兩位小友受驚了。聽南碸說,若不是玖茴小友出言提醒,他恐怕不能及時阻攔魔族公主作惡。我以茶代酒,替整個九天宗向玖茴小友道謝。”
“仙尊言重。”玖茴端起茶杯:“晚輩隻是多嘴問了一句,並未料到她是魔族公主。”
哪個正常人會猜到,魔教公主會以這樣的方式混進九天宗?
“便是無意,也是幫了鄙宗的大忙。”步庭飲儘杯中清茶:“二位小友請。”
玖茴喝了茶,把茶杯放到一邊。步庭執起茶壺,已有一隻手趕在他之前拿過茶杯,替玖茴倒上了新茶。
他與祉猷的目光相對,放下茶壺:“祉猷道友,請。”
祉猷矜貴點頭,仿佛步庭對他客氣是理所應當。
“二位小友天資出眾,年紀輕輕便已是元嬰境修為,不知二位擅長何道?”步庭語氣仍舊平和。
“我們什麼都在學,跟著師父學劍術與禦獸,跟著幾位師叔學煉丹、符咒、遁逃、煉器等等。”玖茴接過話頭:“師父說我們還小,心性不夠穩,多學學其他的沒有壞處。”
南碸驚訝地看了玖茴一眼?
修行最忌諱分心分神,俗話說貪多嚼不爛,望舒閣怎能這樣教弟子?
他扭頭看師父,以為師父會勸告兩句,誰知師父隻是微微點頭,什麼都沒說。
“前夜驚雷連連,讓兩位小友受驚了。”步庭放下筷子,他幾乎沒有動筷:“當天夜裡,二位小友院子中可有奇怪的事發生?”
“奇怪的事?”玖茴細細思索:“驚雷好像專劈在我們頭上,算不算怪事?”
“赤泉這種一萬五千歲的大妖突然而亡,蒼天降雷示警並不奇怪。”步庭看著玖茴:“兩位小友莫怕,天雷想劈的不是你們。”
“一萬五千歲?!”玖茴眼睛明亮美麗,瞪圓時更顯得懵懂天真:“我還以為它有一萬歲已經很厲害,沒想到竟然會是一萬五千歲。”
“雷想劈的人是誰啊?”她吃了幾筷子菜,按捺不住好奇心,追問道:“難道是殺了赤泉的魔族公主?”
步庭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淡淡道:“或許是吧。”
他站起身:“我有事需要去處理。南碸,好好招待兩位小友。”
“是,師父。”南碸放下筷子行禮。
“兩位小友請慢用,失陪。”步庭對玖茴微微頷首,轉身出了內殿。路過外殿,他看到被小童撤到角落的清蒸魚與豆腐魚頭湯,腳步微頓:“這兩道菜為何放在此處,拿去扔了。”
小童見步庭不悅,連忙道:“請宗主恕罪,小人立刻端走。”
步庭沉默不言,抬手讓小童把東西端了下去。
即使是他親手喂養出來的魚,但若成為被人嫌棄的東西,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他回頭看了眼內殿,看來望舒閣的這兩名弟子,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玖茴道友,祉猷道友,尊師已辟穀多年,平日很少用飯食。”南碸怕兩人多想,開口解釋:“近來宗門事務繁多,師父實在分身乏術,你們還喜歡吃什麼菜,我讓童子下去準備。”
“這些就很好。”玖茴扒拉了幾筷子飯:“步仙尊真是個貼心的長輩,怕我們晚輩吃飯不自在,還特意離開把屋子讓給我們。”
“啊……對!”南碸點頭:“師尊確實怕兩位道友不自在,才特意讓我好好陪著兩位道友用飯。”
玖茴道友活得這麼快樂是有原因的,原來她萬事都會朝自己有利的方向想。
“南碸道友,這裡沒外人,你能不能跟我們講講,銀籍真人與魔族公主的過往恩怨?”玖茴拖著凳子,朝南碸的方向挪了挪。
南碸看了看守在屋內的數位童子,又看了眼祉猷與玖茴兩人,連連乾咳好幾聲。
這裡的外人,不就是你們倆?
見南碸不願多講,玖茴嫌棄地把椅子挪回原位。
用完飯食,南碸取出一個錦囊,遞到玖茴麵前:“玖茴道友,這裡麵裝有三十萬靈石。多出的十萬,是因為鄙宗守衛不嚴,讓二位受驚的賠禮。”
“哎呀,貴宗真是太客氣了,這怎麼使得。”玖茴握住錦囊,把它揣進自己懷裡:“九天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行事讓我等敬佩萬分。”
南碸看了眼被她緊緊握住的錦囊,苦笑道:“道友說笑了,青嵐門才算當之無愧的第一宗門。”
“話不能這麼說。”玖茴把錦囊裝進納戒,笑得眉眼彎彎:“青嵐門雖然有天下第一的秋仙尊,但貴宗關懷天下,心係小宗門生死,這等氣魄與胸懷,可與青嵐門並列第一。”
這可是三十萬靈石,少誇幾句就是對三十萬靈石的不尊重。
“正道宗門同氣連枝,相互扶持本就應該。”南碸認真解釋道:“二位道友雖是小宗門弟子,但你們守護鎮河鼎、製伏水蛭妖之舉卻令人欽佩。”
玖茴心下感慨,她不該說九天宗比蓮藕精心眼還多,因為這裡真有個實誠人。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靈石也到手了。
玖茴快快樂樂向南碸提出告辭:“鄙宗還有很多魚乾沒有晾曬,我跟祉猷需要回去幫忙,就不再繼續打擾貴宗了。”
南碸:“……”
兩天前你說魚被撈光我信了,這會兒又說有一堆魚乾需要晾曬。
他可以被敷衍,但不能被這麼敷衍的敷衍。
長長歎息一聲,他起身道:“既然貴宗還有要事,我也不便再久留兩位道友,我送你們。”
“多謝南碸道友,你真是個好人。”玖茴真心實意地誇讚。
南碸:“……”
你們趕緊走,彆回頭!
三人走至九天宗大門口,玖茴朝白玉階上看了一眼,玉階上的血跡已經被處理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
“南碸道友,告辭,下次……”
“呱呱呱!”一隻黑色烏鴉飛過,玖茴止住話頭,目光落在烏鴉身上。
烏鴉低頭看她,她心虛地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