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殿外的傀儡們,見扶光回來了,都從冰石下散開,靜靜站在了風雪中。
踏上台階,扶光對身後道:“我們要進去了。”
他抬腳邁進大門,門上的陣法沒有半點反應,另一隻腳跟著邁了進來,仍舊沒有反應。
殿內玖茴不敢用傳音術,怕被殿內成千上萬的某個陣法發現。她看著貼牆站著的傀儡們,輕輕拍了拍他右肩。
扶光腳步一頓,轉身走進右邊的後殿。散落滿地的信件多得幾乎無法下腳,玖茴瞥了眼這些信件,大多數都是大宗門的各種報告與來信。
繼續往裡走,是一間後耳房,裡麵擺放著無數極品法器,扶光無視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傀儡,挑了幾件法器塞進自己的大氅中。
玖茴瞬間明白,這是幫扶光轉移好東西呢,她接過法器,通通放進自己納戒中。
等扶光拉開旁邊的小門,無數靈石靈髓如噴泉般湧出時,玖茴連忙戳他肩膀,她乾脆摘下納戒,直接塞進扶光手裡。
裝,給我使勁兒裝。
扶光拂袖一掃,滿地的靈石進了玖茴的納戒中。
月華?
玖茴有需要,給她。
金器玉玨?
玖茴可能喜歡,裝給她!
價值連城的飛舟飛樓?
通通裝給玖茴。
他釀的酒?
給玖茴帶回宗門,偷偷給師兄師姐們喝。
世間難得的靈藥靈丹?
師父師叔們可能用得上,全都裝上。
納戒裝不下?沒關係,再給玖茴準備兩個。
妖族的修行功法?
也給玖茴裝上,說不定也能用得上。
扶光踩著各大宗門的信件,搜羅著一切可能用上的東西,全部給玖茴裝上。若不是牆上有陣法,他恨不得把牆上的陣法寶石都摳下來。
在望舒閣的這一年,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扶光仙君,終於還是變成了為自家宗門謀好處的俗人。
他看著牆上碩大的寶石,輕輕歎息了一聲。最後把視線投向房頂的靈寶琉璃瓦,不知道把這瓦拆走幾片,會不會被十大宗門發現?
察覺到他的意圖,玖茴趕緊揪他耳垂,這可使不得,她看過扶光殿的圖紙,靈寶琉璃瓦上也有法陣。
扶光有些遺憾,等下次吧。等過了年,十大宗門又要進貢靈石靈寶來,隻要是沒有特殊標識的靈石,都可以薅給玖茴。
他回頭看了眼那些極品法器,可惜這些法器太過顯眼,不能給望舒閣帶回去。
傀儡們並不知道扶光在做什麼,它們沒有靈智沒有意識,隻要扶光沒有離開扶光山,又沒有生靈進入扶光山,它們就不會有特彆的反應。
扶光背著玖茴回了寢殿,這裡是他住了五百零六年的地方。玖茴注意到書案上有一個空蕩蕩的花盆,花盆是用整塊玉髓石鑿空製成,盆肚上描了一片綠油油的山韭葉圖案。
她看著這個屋子,莫名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扶光掀開重重紗帳,背著玖茴來到床榻邊,整座扶光殿,唯一沒有法陣的就隻有他的床榻。
他把玖茴放到床榻上,放下床帳,掏出紙筆。
【床榻上沒有法陣。】
他並不是有其他意思。
玖茴接過紙筆,在紙上寫了一句話。
【被子好軟,我可以睡覺嗎?】
扶光麵紅耳赤地點頭,他看著被子裡隆起的小山包,手忙腳亂地摸索著替玖茴蓋好被子。
這是他的床,小師姐……一點都不嫌棄他。
扶光感覺自己從腳底紅到頭頂,他看著床頭的紙張,把它疊起貼身放好,把玖茴的鞋子藏進納戒,滿腦子都隻有玖茴是不是睡著了。
玖茴伸手拽住扶光那雙忙亂卻又不知忙什麼的手,貼在他耳邊以極小極小的聲音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轟!
扶光覺得自己腦子比殿外的風雪還要亂,他張了張嘴 ,雙手飛快擺動。
不行,不行!
玖茴見扶光反應這麼大,微微一怔後才反應過來,在小師弟眼裡,她是個年輕姑娘,而不是一根韭菜。
回上荒村待了一段時間,差點把這麼重要的事忘記了。
見扶光臉比初升的朝陽還要紅,玖茴在納戒中找出一個小本本,用筆在上麵畫了一個小人,又在小人旁邊畫了一根韭菜。
扶光看到小人旁邊畫了一條橫線,後麵寫了兩個字——扶光。
隨後雜草後麵又多了一條橫向,後麵寫了一個字——我。
少年郎跟姑娘待在床榻上不合適,人跟草就沒關係了。
見到這一幕,扶光瞬間冷靜下來,甚至是被人當頭砸了一大座雪山。
玖茴見扶光愣愣地不說話,以為他還不知道自己身份,又在“我”字後麵添了幾個字。
【我是妖,又不是人。】
所以不用太講究人世間的俗禮。
扶光艱難地勾了勾唇角,此時此刻,他更希望玖茴能夠介意一些人間俗禮。
說透自己身份以後,玖茴心安理得地縮進被窩,兩眼一閉,甜甜地睡了過去。
扶光看著她睡著後不小心露出鮫紗衣的小腦袋,許久後輕輕歎息一聲,替她把鮫紗衣蓋了回去。
世間本不該有什麼情愛之事讓小師姐煩惱,就算這個人是他也一樣。
日上中天,被窩裡動了動,坐在床邊的扶光趕緊從袖子裡取出糕點,一隻手探出來,拿走了他手裡的食物。
扶光眉眼蘊滿笑意,能像這樣,已經很好了。
牆上的一座陣法閃爍起來,扶光看向窗外,輕聲道:“十大宗門的人來了。”
聽到這話,玖茴連點心也不吃了,趕緊裹好鮫人紗,盤腿在床榻上坐好,等著看熱鬨。
“九天宗步庭,來向仙君請罪。”步庭單膝在殿門外跪下:“步庭自知有錯,願卸去九天宗宗主之位,以恕往日之罪。”
殿門大開,裡麵傳出扶光仙君的聲音。
“你錯的又何止是擅闖扶光殿?”扶光走到殿門口,低頭看著步庭:“你以他宗長壽宮弟子為餌,銀籍與魔族公主偷襲桃林城百姓,這才是你身為宗主真正的錯。”
步庭沒有想到扶光竟然知曉這些事,他仰頭看著扶光:“仙君從何處聽來這些謠言?”
“謠言?”扶光反問:“修真界不止你九天宗一個宗門,難道你們九天宗不上報,就不能傳於我耳?”
步庭掩下心底的驚濤駭浪,難道是其他九個宗門私下向扶光上報了這些事?
“步庭。”扶光:“人若是陷入偏執,便會萬劫不複。你執念太多,終有自嘗苦果之時。”
步庭站起身:“仙君高居這扶光山中,不問世事,又懂什麼是執念?”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住在此處?”扶光眉梢微動:“好,我今日便走下扶光山,不做這不問世事的仙君,步宗主可否滿意?”
“是在下言語有誤。”步庭拱手道:“請仙尊恕罪。”
現在的扶光仙君,言辭犀利得讓他有些意外。
“既然你不願做宗主,就讓給其他人做。”扶光一掌把步庭扇飛,語氣淡漠:“本君不問世事,這種小事也不必再來問我。”
“請仙君息怒。”南碸從風雪結界中穿進來,他修為有限,扶光山的風雪給他渾身都留下了傷,他走到殿外,向扶光重重一磕:“晚輩南碸,拜見扶光仙君。”
扶光往旁邊微微一挪,避開他磕的頭:“南碸道友不必多禮。”
南碸偷偷看了眼戴著麵具的扶光,您老直呼家師名諱,又稱晚輩為道友,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合適?
不過他也僅僅看了一眼,不敢再多看。
“進殿說話。”扶光想起還在床榻上的玖茴,知道她肯定想看熱鬨,於是決定把這對師徒帶進殿。
“青嵐門秋華拜見扶光仙君。”
“長壽宮懷妍拜見扶光仙君。”
“晚輩禦珍宗錦輕裘拜見扶光仙君。”
“問星門……”
扶光看著九大宗門齊齊前來,瞥了眼還趴在地上吐血的步庭,神情淡淡:“上一次同時見到諸位,還是在五百年前。”
眾人回憶起當年瘦弱年幼的扶光,都沒臉抬頭。唯有沒有參與過當年之事的錦輕裘,偷偷抬起眼瞼看了眼傳說中的仙君。
“雖然五百年未見,諸位還是這般沉默寡言,與這扶光殿的清靜倒是很相配。”
眾人的頭埋得更低了:“……”
我們雖然一如既往的沉默,您老倒是言辭犀利了不少。
句句未提臟字,句句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