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人魚完全沒有發出任何哀嚎聲。
當“嘩啦嘩啦”的水聲與撕扯血肉的悶響徹底平息之後, 魚缸中漸漸安靜了下來,悄無聲息,隻剩下一缸泛著血色的模糊渾水。
有的人已經早早地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有的人掩麵痛哭, 還有的人破口大罵。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表演’?!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可是人魚啊。多麼美麗的生物……”
“天呐, 我的人魚!為什麼?!”
“大副先生,你最好能夠說服所有人。”
“這就是‘阿佛洛狄忒號’的待客之道嗎?”
……
鬱染用力地咬著唇瓣, 臉色煞白。
洛提斯……
少女的眼底隱隱氤氳著一片朦朧水色。事發突然, 她根本就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
舞台下的賓客們紛紛躁動了起來。他們站起身子,想要衝上台去質問大副。然而, 赫維斯卻依然麵不改色。他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輕飄飄地抬起了手。
“諸位,請保持安靜。”
男人將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唇上, 語氣溫柔而緩慢。他彎起唇角, 笑容怪異又優雅。
忽然間, 一種毫無來由的危機感,像是電流一樣, 在心頭炸響。賓客們不由地麵麵相覷,各自都默默噤了聲。
見狀,赫維斯才滿意地放下了手。他微笑著, 輕輕地敲了敲身後的魚缸。
“咚、咚、咚”。
缸中的水開始泛起波瀾,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揉皺了猩紅的水麵。然後, 一隻瓷白的手從血水中探了出來, 撥開了浮在水中的碎肉。
所有人都同時瞪大了眼睛。他們看到了一幕堪稱不可思議的畫麵。
——漂亮的人魚依舊楚楚可憐地縮在角落裡, 深藍的魚尾上流光溢彩。
而那條凶神惡煞的殘暴鯊魚,此刻已經不見蹤影了。隻有水麵漂浮著的殘破肉塊與零星碎肉,彰顯著它支離破碎的存在感。
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像是沉寂多年的火山。緊接著,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猛地爆發開來,幾乎要掀破天花板。
“天呐!我的天呐!”
“哦!這簡直是我見過最棒的表演了!我敢保證——沒有什麼會比它更棒了!”
“我讚同!實在是太有趣了!”
“精彩絕倫!”
“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大副先生,你顯然已經毫不費力地‘說服’了在場所有人。”
“隻有在‘阿佛洛狄忒號’上,才可以欣賞到如此精彩的表演!絕無僅有!”
剛才還義憤填膺的賓客們,紛紛換上了另外一副嘴臉。他們無比誇張地驚歎著,為眼前的血腥場麵拍手叫好。
……
見缸中的人魚安然無恙,鬱染不由地暗自鬆了一口氣。她抬眸望去,隻見洛提斯正低垂著眸子,神情恍惚地倚靠在角落裡。
他身上的白紗被鮮血染紅,反而襯得肌膚愈發白皙,宛若一尊沐浴在血肉中的聖潔神像,讓人不敢輕易褻瀆。
看似柔弱無依的可憐人魚,卻擁有著能夠撕碎鯊魚的可怕力量,實在是不可思議。
洛提斯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眸子,看向了台下的賓客們。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了鬱染的身上。
而少女正好也在看他。
隔著裝滿血水的透明魚缸,他們一眨不眨地對視著。半晌之後,鬱染才如夢初醒。她收回了視線。
此時,赫維斯正站在魚缸的旁邊。他直勾勾地盯著缸中四散漂浮的血紅碎肉,眸中劃過一抹隱晦的亢奮。
男人的指尖幾乎是控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他在興奮。情不自禁地,他又輕聲開了口,像是在誇讚著人魚:“好孩子。”
赫維斯的聲音又輕又低,如同喃喃自語一般,模糊不清。
然而,坐在舞台旁邊的少女,卻恰好聽到了他的話語。
“好孩子”?!
刹那間,鬱染瞳孔驟縮。
今天早上的時候,她差點被人淹死在了浴缸之中。當時,那個人也對著她“誇”了一句“好孩子”。
幾乎與赫維斯此刻的語氣一模一樣。
一瞬間,更多的回憶迅速地湧入了她的腦海之中。
——昨天晚上,躲藏在人魚房間裡的她,隻依稀聽見了赫維斯與蘇黎在門外對話時的零星片段。或許是當時太過緊張的緣故,她的印象並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