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身體極容易感到疲倦,扶蘇累了一天,耳側是他父王和新上任仲父談論的各種他不懂的話題,像是在聽天書一般,聽著聽著理智被倦意覆蓋,就這麼靠在他的父王身上漸漸陷入了沉睡。
而待他熟睡,兩個聊天的大人也停下了自己的對話,齊齊看向了靠在嬴政身上,因為重心不穩即將要滑到他腿上的孩子:“他睡得好快啊,”白舒撐著下巴觀望嬴政扶住扶蘇的動作,“有點兒可愛。”
“喜歡就自己生一個去,”兒子被誇獎的傻爹得意道,“不過就算你生了,也不可能比得上孤的扶蘇。”畢竟是他親手帶大的那個,嬴政對自己的乖兒子濾鏡能有——這——麼——厚。
“既然這麼喜歡,乾什麼還要把他往臣下這裡送?”白舒才不信嬴政不知道邊關戰場有多麼危險呢,“大公子長得和您相像,”放輕了聲音,以免驚醒小孩子,“但性格和您當年完全不一樣。”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嬴政攏著扶蘇,輕輕地將他放倒在軟墊上,動作很輕,沒有驚醒他,“若他和孤一樣,孤才有的頭疼呢。”接過白舒遞來的被子,蓋在了扶蘇的身上,“他比孤更好。”
所以他也值得更好的:“扶蘇是被孤寵著長大的,他聰明,但性子太儒軟了。”能被外人幾句話就影響了決定,“是孤的錯,隻想著要他做個仁愛的君王,沒想過在仁愛之前,他必須要足夠果決。”
白舒發出了饒有興致的唔聲:“是齊國那群儒生?”秦國一貫主張法製,法無仁慈,自然讓那些主張仁愛的儒家感到不滿,“難以想象,您竟然還會讓他接觸儒家啊。”對傻父親炫耀兒子的舉動視若無睹,“不過也不能說儒家對他沒有影響。”
“他很崇拜您,今日山上張口閉口都是您,雖然還不理解您的用意,但是意外的聽話呢,尊師重道學的很棒啊。”帶著打趣,“不過您現在知道的也不晚,他還小,您要是真的狠得下心來,等滅了諸國後,臣下還您一個合格的大公子。”
“明明你自己也是個齊人吧?還有,日後少欺負他,”嬴政站起身,抬腳示威一般的輕輕踹了
一下同樣起身的白舒,“走吧,徐夫人那邊兒恐怕已經動手了,再不快一些怕是要趕不上趙國的落幕了。”
向後跳了半步閃開了嬴政並未施力的輕踹:“王上可錯怪舒了,舒現在是秦人啦!”停頓,追著嬴政出了房門,臨走前還不忘合上房門,“不過王上您竟然還記得臣下當年說的話?說齊國是騙您的啦——”
睡夢中的扶蘇堵了嘟嘴,不知夢到了什麼,他鼓了鼓嘴,抱著被子翻了個身。而房間外,是嬴政和白舒漸行漸遠的聲音。
“其實臣下剛剛得到情報,臣下是大周的後代呢。”
“哦,巧了,孤也得到消息,說你是秦國的人呢。”
“舒真的很搶手啊,那搶到舒的秦國有什麼感想?”
“想讓你閉嘴。”
還未完全進入關押著趙遷的地牢之前,白舒就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他加快步子向前幾步越過了嬴政,先他轉過了拐角。瞧見白舒這個舉動的嬴政也沒說什麼,放任了對方這種保護性的舉動。
入目的並非是白舒所想象的恐怖場景,相反的是那是一件乾淨到異常的牢房,房間顯然是剛剛清洗過的,如果不是白舒對血腥異常敏銳,怕是沒法發現空氣中還殘留的氣味。
“是將軍啊,”扭頭看見白舒,坐在監牢唯一椅子上的獨臂老人對著他打招呼,“許多年不見了。”
“你竟然還活著,”白舒發出了似乎真的在驚歎這件事的聲音,“年紀這麼大,還活蹦亂跳的,真是難得。”
瞧見故人還是這幅氣人的模樣,頭花早已花白的獨臂老人不理會白舒,起身對著站在白舒身後的秦王行了跪拜大禮:“草民徐夫人,叩謝王上大恩!”僅剩一隻手顯然讓他舉止艱難,但即便是這樣的艱難,也沒能阻止他想要磕頭的想法。
“起吧,”嬴政沒躲,他不僅沒有躲,還拉住了想要躲的白舒,“白將軍要孤帶你來的。”將功勞都推給了白舒,“要謝,就去謝他這麼多年還記得和你的約定吧。”說完鬆開了抓著白舒的手,“孤在外麵等你們。”
嬴政最後看了一眼被關押在監牢裡的人:“彆讓孤等太久了。”說完這話,他轉過身朝著他們的來路尋回,好像他此行真的隻是
為了給白舒帶路而已,“孤要是等煩了,就自己去雁北,不帶你了。”
“啊?”聽到這話的白舒驚詫的回頭,但入目的隻有繞過轉交後,被甩下的衣服一角,“還要去雁北?”輕輕笑了起來,不掩臉上的愉悅之情。
徐夫人起身,看著自當年一彆再未見過的故人,入目的就是對方傻兮兮的樣子:“將軍,”再多的感激也轉為了無奈和熟悉的哭笑不得,“為什麼這麼多年您長大了,還是這麼的幼稚呢。”
“有麼?”白舒抓了抓頭,回神看著身形傴僂的老人,“雖然看著還是那副要揍我的樣子,除卻變矮了之外,您的脾氣怎麼也被人吃了?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見著我還能這麼完美的笑出來?”
話說的很欠,但徐夫人聽出了他的關切之意:“身邊缺了個能讓人傷肝動火的小混蛋,老夫整個人的日子都變得順暢了,脾氣自然也就變好了。”哼了一聲,“老夫這些年在鹹陽教出了數百學生,他們個個都尊師重道,老夫現在可是德高望重的老匠人了,和以往看著你的臉過日的時候,不一樣了!”
“哦——”白舒拖長音,“了解,天壤之彆是吧。也是,這麼多年了,您終於有人承歡膝下,找了幾百個冤大頭忍受您的臭脾氣,您是想說這個對吧。”
徐夫人作勢要打,白舒縮了縮脖子一個滑步繞過了徐夫人:“嘖,心疼你在鹹陽的學生。”轉身對著被仍在牆角的人,“還沒靠近就聞見了一股子血腥氣,你也不擔心給王上留下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