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到他撐不住為止,”商賈的話可以說是冷漠了,他仰頭看著蹲在樹上的灰褐色獵鷹,“彆阻著他,他既然有這個決心,便讓他跪。”
“那城中百姓可要避一避?”管家不忍,“他今年比小姐都要年幼......”
“這是他自己選的路,”商賈打斷了他,“老夫當年逃出來的時候,也隻比他大了一兩歲,跌撞著拚下了如今的家業,他想要那麼輕鬆的全盤接手?這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你看他還能撐多久?”
畢竟是自己的主家,天然的便偏了心:“小將軍體魄健碩,這才今日也隻是少有倦色,應該還能再承上兩三日。”稍微停頓:“隻是莊子裡的老農說,看著這天,落雪怕也是在這幾日了。”
“你備請帖,請老夫那些朋友們明日來我府上觀景。”他並未直言觀什麼景,可管家心裡卻是門兒清,既然都是朋友,那麼自然平日多有
往來。這些日子他們府中也沒什麼進項,唯一說得上是新奇的,隻有門口那位了——
想到這裡,管家臉上不由的露出了些許猶豫之色。
而商賈自然不會錯過自己老夥計的停頓:“行了,門外那個可沒你想象的那麼無害。”他走南闖北什麼人沒見過啊,“那就是隻披著假皮子混入羊群,蟄伏等待也隻是為了多咬死幾個目標的狼。隻是不知怎麼的,把自己當成了一隻羊。”
想起那日他聽聞少年一襲血衣帶著死人耳朵進城時內心的震驚,商賈輕笑了出了聲:“沒想到啊,這幾年老夫看走了眼,竟然真覺得能叫廉頗留在雁北的,是個無害的小鬼。”
管家依舊不明白,自己的主人好端端的,乾嘛要去招惹彆人,隻是自己的主家自然不好多做置喙,隻得彎腰恭敬的稱是。
商賈也不在意管家的不解,他看著自己的鷹:“年紀小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能翻了天,提早讓他知道這世事也並非總能如他所願也是好的。”他一邊笑著,一邊撫摸著早已被馴養了的鷹,“見多了,才能乖乖聽話不是麼?”
管家沒由來的打了個哆嗦,悄悄地抬頭看著自己的主人。
“你知道熬鷹麼?”男人微笑著,眼神可怖,“將鷹的眼睛遮住,將他的爪子綁在棍子,看不到人,也不讓它飛。不給他喂食喂水,也不準他休息,就這麼熬著。當他疲憊到了極點,就會掉落在地上。”
棕色的鷹在他的手中乖巧無比,全然看不見天空之主的凶猛。
“這個時候,就可以用清水衝洗鷹頭,然後讓它喝點兒水。往往這個時候,餓得隻剩皮包骨頭,一點精神都沒有的鷹,會變得格外依賴那個喂他食物的人。這個時候,就可以開始訓鷹了。”
“多數的鷹是走不完這個流程的,他們要麼死在了熬鷹的過程中,要麼便是在訓鷹的過程中野性恢複,被直接掐死了。可熬下來的......”
男人意味深長的將手壓在了自己獵鷹的頸部:
“都是聽話的好鷹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吧,商賈寫了兩個版本,下文是第二個版本,是接正文‘竟然真覺得能叫廉頗留在雁北的,是個無害的小鬼’這裡的:
“不過年輕人啊
,到底還是焦躁了些,不多磨磨,他們可不會好好學會如何踩著彆人往上爬。”
管家不懂,隻是他信任著自己的主人:“您既然想要磨他,又為何要宴請賓客?若是讓那些人瞧見了,豈不是要恥笑於他?”年輕人年輕氣盛的,說不定不僅不會領您的好意,還會記恨於您啊。
“不宴請賓客,怎麼曉得如今的雁北,誰是敵,誰是友呢?”商賈輕笑一聲,“且瞧著吧,明日的宴會上,還有的好看呢。”一幅渾然不在意的樣子,抬手喚鷹,似是無意的提及一般,“邊關軍那邊兒呢?”
“昨日有人來勸了,被小將軍趕走了,看起來是真的決心於您對持到底了。”
商賈輕唔了一聲,看著落在自己胳膊上的鷹,不知在想些什麼。
管家:“可您就不怕他會記恨於您麼?”
“記恨吧,”男人逗弄著眼神銳利的獵鷹,語氣不甚在意,“恨一個人總比敬一個人更容易前行不是麼。況且老夫也就是牽個線搭個橋,他既然真的跪了,老夫自然也要信守承諾為他叫來人。能說服幾個,能拉攏幾個,全要憑他自己的本事了。”
說罷,他側頭看向自己的管家:“我知你要問什麼,你看到那孩子眼睛裡燒著的火了麼?”手指撫摸過了鷹的羽毛,“那不是個會屈居於權威的孩子,更不是與廉頗一般會被磨平了心智,會臨陣脫逃的兵。”
“能為了一個村子的百姓單槍匹馬去追殺匈奴的隊伍,全身而退不說還能記著放走幾個通風報信的將匈奴的怒火挑起來,把原本隻是幾個村子的仇恨拉扯到如今大概率的對持——那小子的心思可比你想象的更深。”
且回城第二日,就能夠想到四處奔走見他借糧,還不是為了邊關軍,而是為了百姓。這其中的條條道道,若說那小鬼隻看到了兩步之後,他是不信的。
稍微有些期待了,他借到糧之後該會如何行事。不過想起自己的老友,男人再次歎息:“廉頗也是狠心,把這麼隻幼崽扔下了懸崖。隻希望他會飛之前,彆摔死在了穀底啊。”
似是在映襯他的話一般,搭在他胳膊上的棕色獵鷹啄了啄自己的翅膀,展翅騰飛。
商賈仰頭看著自己的鷹:“草原長大的鷹,真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