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恒道:“目前看來,不排除這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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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突然有延秀宮的內侍諸人來到勤政殿,這卻是極罕見的。
伺候太監入內稟告,說道:“延秀宮的李夫人來給皇上請安。”
趙宗冕一怔,自然也覺著意外,想了想到:“朕這會兒正忙,叫她回去。”
內侍領旨往外,趙宗冕卻又忖度道:“等會。你同她說,等朕得閒自會去延秀宮。”
如此又過了一個時辰,眼見將到子時,趙宗冕方從勤政殿出來。
因為白天下過雨,夜空也顯得格外明淨,群星閃爍,趙宗冕看了片刻,本想去甘露宮,可卻突然又想起李夫人來請安之事。
起駕到了延秀宮,趙宗冕邁步入內,遠遠地見殿門敞開,燈火簇擁中,李夫人坐在廳內的椅子上,怔怔靜靜,一動不動。
趙宗冕命止了通傳,如此拾級而上,將進門的時候,李夫人才發現是他到了。
在看見他的瞬間,李夫人眼中卻隱隱有光閃爍,她望著趙宗冕,緩緩起身行禮。
趙宗冕落座道:“你今晚上去找勤政殿,可是有事嗎?”又道:“你身體素來不大好,坐了說話吧。”
李夫人柔聲道:“妾隻是許久不見皇上,心裡掛念,且最近朝上內宮事情俱多,皇上要保重身體才是。”
趙宗冕道:“沒什麼妨礙,都習慣了。”
趙宗冕在西閒跟前兒雖常常語出驚人,可在吳皇後李夫人麵前,卻很有沉默是金之意。
這會兒更加不知要說些什麼。
李夫人仿佛也沒有話說,訕訕地問道:“不知您吃了晚飯沒有?”
趙宗冕道:“不用張羅,吃過了。”他覺著十分的無趣,便有想離開之意。
李夫人見他似要起身,突然叫道:“王爺!”
趙宗冕回頭,李夫人凝視著他的雙眼:“皇上……不如,我替您梳一梳頭吧?”
話一出口,她仿佛也自覺這句話說的唐突,於是又道:“當初在雁北的時候,妾常常替您梳頭,後來……反而……”
後來成了他的妾室,趙宗冕對待她反而不像是當初還是使女時候的親近了,也再沒叫她梳過頭。
趙宗冕看了李夫人一會兒,道:“都要安寢的時候了,還梳什麼頭。”
李夫人眼睛紅紅地看著他,趙宗冕本是要走的,可看她如此模樣,突然沒來由竟想起當初吳貞在鳳安宮對他說——“我沒做過你信不信”。
那時候他沒有理會吳貞。
趙宗冕皺皺眉,終於說道:“願意梳就梳吧。”
李夫人眼中原本是無限失望,聽了這句,才又有微光閃爍。
女人的手很輕很軟,黃玉鴛鴦梳仔細理過每一縷發絲,甚是熨帖溫柔。
趙宗冕不知不覺有些困乏了。
李夫人望著鏡子裡那張俊美的令人心折的臉,以及站在他身旁的自己,瞬間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雁北。
本來她隻認命地當個伺候身邊的侍女,能夠每天見到他已經心滿意足。
至於後來陰差陽錯發生的一切,卻讓她寧肯自己仍隻是當時的小侍女而已,每天隻偷偷地打量著他,就再無所求。
“皇上的頭發還是那樣又黑又密,沒有一根白發,”李夫人麵上帶笑,道:“聽說血氣不足的人會生白發,可見皇上身子很好。”
趙宗冕微微一笑,李夫人又道:“隻是以前要為戰事操心,現在為天下操心,皇上還是得好好保重才是。”
趙宗冕知道她是好意,說的也是好話,可他又何須聽這些?便隻嗯了聲。
李夫人將梳理好的長發盤在頂心,把金冠罩上,道:“皇後娘娘……的事,聽說還未有結果嗎?那些大臣們又為難皇上了嗎?”
趙宗冕哼道:“他們敢。”
李夫人整理了一下發簪,笑笑:“皇上是要做一代明君、流芳千古的人,且還要留著這些朝臣辦差的,不能總跟他們置氣呀。”
趙宗冕假裝沒聽見。
“其實,”李夫人又道:“妾知道皇上心裡也不好受,那天,妾在門口,看皇上抱著娘娘……皇上一定很難過是不是?”
趙宗冕皺眉,當時吳貞垂死,他一時情難自禁,卻並沒有留意李夫人是不是在場。
“不要再提了。”趙宗冕輕聲道。
“是。”李夫人低低答應,垂頭道:“妾並沒有冒犯的意思。”
“並沒說你冒犯。”趙宗冕起身:“朕該走了。”
李夫人惶然看著他:“皇上!”
趙宗冕覺著她今晚上有些怪異:“還有什麼事嗎?”
李夫人卻又低下頭去:“沒、沒什麼了……”
趙宗冕看了她半晌,終於抬手在她肩頭上輕輕一握,道:“好了,你早點歇息吧。你的身子不好。彆熬太久了。”
李夫人仰頭望著他,眼中蘊著淚,終於她鼓足勇氣般顫聲道:“皇上,皇上今晚上、能不能……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