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顧恒極少踏足甘露宮,阿照想尋都沒有地方找去,今日聽小江子說顧恒在宮外等候關潛,這才假稱是西閒有事,追了過來。
顧恒見狀了然,才要走,卻又想起一件事來。
因回頭看著阿照問道:“上次養心殿的事,你可告訴皇上了?”
阿照一愣,忙搖頭道:“奴婢聽了顧大人的話,便謹守秘密,並沒告知皇上啊。那時候皇上問奴婢,奴婢隻說進去的時候,就發現太上皇已經駕崩。”
顧恒想到那日在夏廟,趙宗冕的那些話,心中轉念,便知道了。
趙宗冕未必問過阿照才知道端倪,他畢竟是個心思極為深沉的人,或許是早有猜測,或許是在那個時候故意提起來以引尹西園的注意,但不管如何,趙宗冕的確是疑心了太極宮的事情有蹊蹺,他隻是沒有說而已。
也許,趙宗冕連他的心意……也都窺知了。
顧恒分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阿照見他不語,以為他仍懷疑自己,便忙分辯道:“顧大人,奴婢真的守口如瓶,並沒有泄露過分毫。”
“我知道。不是你。”顧恒淡淡回答,“你回去吧,好生照看娘娘,非常時期,務必留心。”
阿照聽如此說,才低頭道:“奴婢遵命。”
顧恒出宮,正欲前往南衙,宮門口有一人跳出來,跪地請安。
顧恒這才看見,原來此人是顧府的管事,因問道:“你如何在這裡?”
管事道:“小人在這裡等候大半天了,原先去南衙禁軍所,那裡的爺們說您進宮了,所以才來這裡守著,好歹見著您了,小人是奉太夫人的命,請您即刻回府一趟。”
顧恒道:“有什麼要緊事?”
管事道:“小人也不清楚,橫豎您回去就知道了。”
顧恒想了想又問:“是太夫人身子有礙嗎?”
管事道:“這倒沒有聽說過。但太夫人吩咐小人,讓小人務必請爺回府一趟。像是有什麼要緊大事。”
顧恒思來想去,到底不放心,便隨著來人回到顧府,入內相見顧老夫人。
還未進大房,便聽到裡頭言笑晏晏,顧恒聞聲,心先放下一半,知道老夫人無礙。
可卻又有什麼大事?要立刻叫他回來。
滿懷疑竇,入內拜見,卻見族中女眷都在,看顧恒來了,回避的也有不少。
太夫人笑道:“瞧瞧這是誰?足有大半個月沒見到人了,都不認得了。”
自打太子遇刺,趙宗冕出事,顧恒竟沒有空閒回府,一直都在外頭周旋忙碌。
聽太夫人如此說,便跪地請罪。
顧老夫人道:“起來吧,我不過是玩笑的話,難道就當真了。且誰不知道你是個大忙人,自古就說‘忠孝不能兩全’,你既然一心效忠,家裡的禮數就不用太過在意。我也正是因為明白,所以先前都沒有讓人打擾過你,……今兒特意叫你回來,卻是有一件正經好事。”
顧恒聽是好事,越發摸不著頭腦。
顧老夫人笑道:“唉,外頭雖看著你精明強乾,無所不能的,在我眼裡,卻仍是跟小孩子一樣懵懂不解,你呀,還在做夢呢,都要當人父親了……”
顧恒聽到“當人父親”,竟沒反應過來是什麼。
“我說什麼來著,”顧老夫人看著他的神情,笑道:“你媳婦兒有身孕了,你還隻顧在外頭忙,如何了得。”
直到此刻顧恒才反應過來。
這段日子他從沒有親近過陸爾思,肌膚之親仿佛已經是隔世的事,突然聽顧老夫人冒出這一句,簡直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顧老夫人看他神色茫然,便道:“爾思有了身孕,你雖然忙,在孝道上頭缺些就罷了,彆太冷了人家,罷了,你先回去看看她,好好地安撫安撫吧。”
顧恒領命退出,回到房中,卻見陸爾思半臥在床,聽見丫鬟說他回來,方緩緩起身。
陸爾思臉色紅潤,略有些羞色:“您回來了。”
顧恒“嗯”了聲,在桌邊落座。
陸爾思自然知道太夫人命人喚他回來,此刻他必然已經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事了,但不知為何,居然仍是麵無表情。
陸爾思想了會兒,忐忑道:“聽說皇上……悄悄地去了北境,這可是真的嗎?”
顧恒垂了眼皮不回答。
陸爾思便不再追問,隻說道:“皇上這一離開,想必宮內宮外的事,都落在你的肩上,你雖然忙碌,卻也要留意身體才是。”
“多謝,”顧恒聽她噓寒問暖,便道:“我很好。”
陸爾思道:“先前太子遇刺,聽說你負傷了?本來很是擔心,你偏又不曾回府,老夫人也說你周旋不開……現在傷怎麼樣了?”
顧恒道:“都已經痊愈了,皮肉傷而已。”
陸爾思見他始終淡淡的,心裡有些不大受用,便自嘲道:“我知道,我擔心也是白擔心。”
顧恒道:“你好生保養身體,不用想彆的,我南衙還有事,先走了。”
陸爾思見他自始至終都沒提過身孕之事,而且臉上也絲毫喜色都沒有,心更涼了大半截,脫口說道:“老夫人難道沒告訴你嗎?”
顧恒已經起身,聞言道:“已經說了。”
陸爾思眼睜睜看著他:“那……你、你難道不高興?”
沉默片刻,顧恒道:“高興。”
雖然說著高興,但言行之中哪裡有半分高興可言。而且說完之後,便往門外走去。
陸爾思愕然,隻覺著鼻子酸楚,喚道:“顧恒!”
顧恒腳下一頓,卻仍是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
屋內,陸爾思叫道:“你太過分了!”仿佛扔掉了什麼東西,傳出砸碎物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