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好戲呢,何楚桃蹭地起身。
烏泱泱的一群人,徐常勝被圍在中間,新式的中山裝,胸前戴著一朵布紮的大紅花,顯得尤為醒目。
場麵有些混亂,何楚桃眼裡卻獨他一人。
隔著人群對視,見他緩緩朝自己走來,頓覺整個世界忽然安靜了。
沒有說笑,沒有吵鬨,隻靜靜等待他的靠近。
麵對麵站定,徐常勝目光落在何楚桃精致的臉上,直覺與平日裡有些不一樣,目不轉睛,看得有些癡了。
有人嘖了聲,“常勝,愣著乾嘛,該不是看媳婦看傻了吧。”
一人說笑,大家跟著起哄,
被幾十雙眼睛盯著,何楚桃羞澀地低垂了頭
“桃子。”徐常勝輕喚,聲音低低的,在滿屋喧鬨聲音中像是一股清風,柔柔擦過何楚桃的耳。
溫熱的手掌牽著她的手,來到何愛國和秦蘭芝麵前,鞠躬叫了爸媽,在他們的叮囑托付下,被眾人簇擁著出門。
有安排好的五福太太幫著整理被子裝箱,男方迎親隊伍將屋裡的嫁妝一件件往外搬。
一屋子東西,費了些時間。
趁著空檔,未婚男女閒話鬥嘴,嘻嘻哈哈。有那看對眼的,差點沒把正事給忘了,臨走時依依不舍。
何愛國安排妹夫薑土根和大侄女婿王貴送嫁,一旁秦國慶見了忙毛遂自薦,“我我我,還有我呢。”
送嫁的就是去做陪客,陪吃陪喝,和男方眾多親友拉關係,三四個不算多,可顧忌著小舅子喝多了酒品不大好,他有些猶豫。
“愛國,讓他去,他酒量好。”秦桂香在一旁搭腔。
她想著難得的日子,敞開了肚皮吃管夠,可不能把自家寶貝兒子落下。
何愛國不好拒絕,便應下後,悄悄囑咐妹夫看著點自己這不牢靠的小舅子。
秦美美也想跟去,秦蘭芝之不讓,“男人家去喝酒,你一個女子去乾啥。”
“我是她妹,咋不能去了?”秦美美不滿,她還沒瞧夠熱鬨呢。
秦蘭芝不理她,回屋檢查要搬的東西有沒有落下。
秦美美兀自鬱悶,走到角落裡踢著牆角生悶氣。
突然,有個石子在她身旁吧嗒落下。
她起初沒在意,緊接著,又有石子滾落到腳邊。
“誰啊?”她抬頭轉身四處瞧。
院子外牆拐彎處探出一個頭,對她揮揮手。
看到來人,她眼睛一亮,忙跑了過去,“你躲這兒乾啥呢?”
“想你了,看看你唄。”來人拋了媚眼,秦美美紅了臉,忙四下看了看,“彆亂說。”
“說的都是實話。剛瞧著你跟你媽鬨,咋了?”
“我想跟著送嫁的隊伍去,她不讓。”秦美美嘟嘴,用手刮了刮牆上的浮起的泥灰。
“就這事。”來人眼珠轉了轉,“我帶你去。”
秦美美剛高興,想了想又搖頭,“算了,躲著看怪沒意思的。”
她私心覺得自己是何楚桃妹妹,想跟著一起去男方家湊熱鬨,偷偷摸摸的還不如在家好。
“對了,今天家裡可多吃的,你等等,我去給你拿點。”
不顧來人推辭,秦美美轉身就跑,沒留意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
院門外,東西搬得差不多,一排排三兩個或挑或扛的排隊排好。
新人領頭。
一輛二八杠自行車,簇新的把頭上係著朵大紅花打了蝴蝶結,底下的飄帶隨風飛舞。
徐常勝右腳抬腿跨過踩在腳踏上,左腳穩穩支撐地麵。何楚桃微一踮腳,側身跳坐在後座上。
“坐穩了?”徐常勝轉身問。
何楚桃點點頭。
瞧了瞧她扶在坐墊底下的手,輕拽著拉過按在自己腰間,等她抱緊,這才放心地踩動腳踏。
有人指指點點笑,她儘管害羞,到底是沒有放手。
嗩呐吹響,鑼鼓跟上,後頭挑擔的排成了長隊,浩浩蕩蕩朝男方家前行。
這年頭不流行哭嫁,何愛國和秦蘭芝站在院門外,高高興興送走新人。
目送著隊伍越走越遠,秦蘭芝一時沒忍住,眼淚水巴拉巴拉往下掉。
何愛國抿嘴不說話,隻通紅的眼眶裡閃爍著淚花。
把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女兒送出嫁,心裡即欣慰又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