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虛擬屏幕中看到溫雲卿倒在雪中,血流滿地的模樣,時蘊的心怦怦直跳。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靠倒在懸浮車後座上,閉上了眼。
剛剛過去的場景在她腦中緩慢回放。
從架槍到射擊,一分鐘不到。差一點點她就要來不及了,是最後的通訊暫時阻擋了溫雲卿的步伐,為她爭取到珍貴的一秒鐘。
懸浮車疾馳離開,明明隔著相當遠的距離,她還是聽到了從星際港口方向傳來的急促的警報聲。
繼聯邦少校在紅靄星星際港口被狙殺後,聯邦上將也在首都星星際港口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聯邦中將也將被列入失蹤名單。
她放的定時炸彈威力足夠大,還在懸浮車內部撒了大量的助燃物,絕對能把江鎧炸得骨頭渣子都不剩,順利的話連他的基因信息都檢測不出來。
她也不怕有人知道江鎧在離開紅靄星前便被人半道截殺,她需要的是借助江鎧的航票,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摘乾淨。
接下來,聯邦會掀起狂風巨浪,首都星必然全麵戒嚴,隻許進不許出。迎接她的也將是一場更可怕的硬仗。
她必須保證自己待在首都星的這段時間不被人發現,否則查閱行程記錄,她將會被列為主要嫌疑人。她出了事,喬那邊自然也撐不住。
時蘊卻絲毫不緊張,反而提了提嘴角,露出舒適的淡笑。
她的情緒在此刻達到了穿越後二十年時間裡最輕鬆的時候。
十年如一日的警惕迫使她不敢有絲毫放鬆。
精神力的衰退她意識到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將迎接死亡,無時無刻不在的雙眼讓最討厭運動的她隻能見縫插針的訓練。
好不容易擁有了S級,急速衰弱的精神力卻壓製了她的體能等級,隻能長期注射細胞抑製藥劑……
溫雲卿死了。
時蘊輕笑出聲,不管溫雲卿與什麼樣的人有勾結,壓在她麵前最令她在意的一座山已經倒塌了。
輕緩的放鬆過後,時蘊慢慢收斂的情緒。她需要趁所有人反應過來前,再去做一件事。
嵐操控著懸浮車,小心避開所有可能會留下痕跡的地方。
為了避免在後續的調查中,被聯邦主係統摸到蛛絲馬跡,他沒有入侵首都星的交管部門,但悄悄篡改懸浮車的行動軌跡,並且把懸浮車駛入熱鬨的市區,進入首都星最繁華的地下停車場,在操控其反複在高空航道和低空航道上轉圈圈。
至於時蘊,早就在某處監控盲區下了車,改變了身上的偽裝。
她輕裝而行,上了嵐準備的另一輛懸浮車,朝上將府而去。
溫雲卿的上將府位於首都星青環山的半山腰上,青環上是秋家的產業。
秋家世代從政,在聯邦政壇擁有大量人脈。
秋家的長輩擁有很深的血脈倫理觀念,即便代代單傳,也從不使用科技孕育後代。秋見希出生,秋家歡喜之極,把她捧在手心裡疼愛,也把她養成了天真不諳世事的性格。
她在製造機甲上有很強的天賦,年僅十六歲便考上西白軍校,在大一就成為西白軍校的機甲師首席,同年參加軍校排名賽,與時奕相遇。
兩人在軍校排名賽上的經曆到現在還是引得聯邦民眾津津樂道的話題。
秋見希太單純,時奕則滿肚子花花腸子,把她騙得團團轉,到頭來反而丟了自己的心,為了追老婆還想要從北玄軍校退學去西白軍校,差點沒被北玄軍校的校長北川打斷腿。
後來,時奕進入軍方,秋見希也成了他的專屬機甲師,兩人的情感路程還被有心人記錄下來,在星網上磕得天昏地暗。
直到時奕登上元帥之位,向秋見希求婚。
彼時,聯邦全力圍剿中央星域的種族,兩人的婚禮辦得很簡單,沒多久秋見希懷孕,緊接著中央星域的情況徹底失控了,時奕親自前往坐鎮,秋見希則留在當時還是臨時政治中心的藍海星,也就是現在的首都星養胎。
那段時間幾乎是聯邦最艱難的時候。多位元帥陸續戰死,元首也以身殉國。時奕臨時任命謝銘雅坐鎮藍海星主持大局。
秋家也遭到了致命打擊,秋父身亡,秋見禮被蟲族寄生。
在時奕戰死中央星域幾天後,秋見希難產,生下時蘊不久便精神力衰竭而亡。
到最後,秋時兩家能主持大局的竟然隻有溫雲卿。
她讓人全力救治秋見禮,以舅母的身份養育了時蘊,並入住了秋家主宅青環山彆墅,後續將其改為自己的府邸。
青環山距離時奕的元帥府僅隔一百公裡。
時蘊沒有返回元帥府,而是輕車熟路翻進了上將府。
十分鐘前,秋木微被一輛懸浮車送回來,渾身上下都是血,人也處在昏迷狀態。管家發現他後,整個上將府便進入了極度緊繃和戒備的狀態。
秋見禮被叫醒,他的醫療團隊迅速給秋木微進行治療,懸浮車內的血字令人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人綁架後又送回來的秋木微身上。
時蘊進入上將府後,一路穿過花園,繞進彆墅,趁著巡邏隊沒有注意,甩出鋼絲武器,輕巧的從陽台上借力,跳上了彆墅二樓的陽台。
這棟彆墅是溫雲卿辦公用的彆墅,也是她的私人領地,沒有她的允許,連打掃機器人都不許進,秋見禮也沒來過。
還住上將府的時候,時蘊在嵐的幫助下,多次悄悄潛入,可總是因為時間緊迫,沒能獲得有用的東西,僅是發現書房內有個密室。
眾所周知,密室這種地方向來用來存放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比如她在江亭夜的私人彆墅,為了隱藏自己,她把整個彆墅區地下都進行了改造,一旦有人發現入口,她所有的秘密都將暴露。
當然,那麼重要的地方,她不可能什麼防備都沒有。
悄悄打開窗戶,時蘊翻入書房內,淩晨六點半左右,天蒙蒙亮,彆墅裡還是一片漆黑。
溫雲卿在西爾勒要塞駐守近半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書房也處於半空置的狀態,即便如此,也依舊不允許彆人靠近。
嵐輕車熟路的控製彆墅的監視器,時蘊大搖大擺站在書房裡。
裡麵空蕩蕩的,隻有些許落了灰的擺設,時蘊徑直來到掛滿名畫的牆壁前。
溫雲卿有個獨特的愛好,收集名畫,可她並不具備多少品鑒素養。
起初,這麵牆是空的,但每年的某個日子,溫雲卿會從外麵帶回來一幅名畫,將其掛在牆上,直到現在,整整二十幅,也差不多要掛滿了。
時蘊站在書房裡打量這些畫,距離她上一次潛入過去了兩年多,牆壁上的畫也多了兩幅,但都沒什麼特彆。
二十幅畫中,其中有十九幅畫都是星際聞名的畫家的作品,唯有最開始掛在牆上的那幅,沒有落款沒有署名隻在畫作右下角處添了個不太明顯的皮蛋Q。
這幅畫畫的是個女人的背影。
她穿著淡粉色的長裙,戴了頂編織草帽,有風吹來,掀起她長長的裙擺及烏黑的發絲。春花爛漫,一望無際的花海卻及不上女人的背影分毫。
看得出來,作畫人的全部心神都在女人身上,他對她傾注了全部的愛意,以至於春日美景也在這個背影像黯然失色。
最初,看到這幅畫時,時蘊以為畫上的女人是溫雲卿,但某次意外,卻讓她否定了這個想法。
秋木微小時候非常調皮,一邊說著討厭她,一邊又喜歡拽著她玩捉迷藏,那時候,這棟彆墅還不像現在守衛這麼嚴密。
秋木微躲藏的時候進了這棟彆墅,她找他時,意外進入書房,看到了這幅畫。
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這幅畫都顯得非常特彆,秋木微年紀小,卻也被畫吸引了注意力,詢問過溫雲卿畫上的女人是不是她,後者看著畫笑盈盈點頭說是。
等秋木微再問畫是不是秋見禮送她的時候,溫雲卿瞬間沉下臉,把她和秋木微趕出了書房。
當天晚上,隻有五歲的秋木微因為訓練不及格被關在訓練室,餓了整整四十八小時才被放出來。
溫雲卿懲罰秋木微是家常便飯,最開始,她沒有往這幅畫方麵想,後來越想越奇怪,此後每次進入書房都會觀察這幅畫作。
直到某次,她碰了這幅畫,發現了書房裡的密室。
可惜的是密室的加密程度非常高,嵐是成長型AI,當時還無法破解密室的係統,也無從得知密室裡有什麼。
時蘊打量幾秒鐘畫作後,彈出手腕上的鋼絲武器,輕輕把畫勾了起來。
幾乎是畫在被觸碰的瞬間,淡藍色的虛擬屏幕從書桌上彈了出來,便呈現出五個字。
【請驗證身份】
虛擬屏幕彈出冷紅色的光柱,這是要掃描要打開密室者的虹膜,並驗證身份ID。
嵐在虛擬屏幕彈出時,便以人類的模樣出現,他抬手從空中掃過,數不清的虛擬屏幕彈了出來,滾動著大量複雜又紛亂的數據。
時蘊和學渣還有點距離,大多數虛擬屏幕上的內容都能看半懂,但隨著數據越發複雜,代碼的語言顯得非常繁雜,她沒了看下去的耐心,等待嵐將密室大門的係統破解開。
嵐依舊戴著鴨舌帽,他目光平靜,修長的食指在虛擬屏幕上飛快跳躍著,枯燥無聊的舉動在他做來,卻顯得優雅宜人。
對他來說,攻克任何一個保密係統,都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溫雲卿密室的係統,他從小就在琢磨,非常熟悉,要不是這兩年沒有機會這間彆墅,大概早就能破解出來了。
沒過多久,嵐周身數不清的虛擬屏幕一個個消失,書桌上的虛擬屏幕也開始潰散,等它按下最後一個按鍵,冷紅色的光柱崩潰,隻聽清緩的一聲長滴聲後,牆壁緩慢發生變化。
掛在牆上的畫像活動方塊似的紛紛向旁邊挪動,騰出一大片空白的地方後,牆壁上下分開,出現了一道金屬閘門。
閘門上有個船舵模樣的開關,嵐上前掃開了一個虛擬屏幕輕點幾下後,金屬閘門便慢慢朝兩側分開。
微冷的氣息從裡麵撲來,時蘊微短的假發被吹得胡亂搖擺。
密室內的溫度低到隻有零度左右,從後麵走進來說不上冷,卻有股陰森的氣息。
密室也算不上大,一眼能望到頭,時蘊看到密室情況的瞬間,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
繼而,無邊的憤怒幾乎侵占她所有的情緒。
空曠的密室內,堆放著一座又一座蠟像。
蠟像。
有座蠟像穿著軍裝高舉長劍,有座蠟像握著能源槍擺出射擊的姿勢,還有座蠟像坐在噴泉邊上,握著筆單手托腮,麵前擺放著一個畫架……
這些蠟像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確定時奕已經死亡了,時蘊幾乎以為他就站在自己麵前,對著畫架要給自己畫畫。
是,這裡所有蠟像的原型都是時奕!
有他意氣風發少年張狂的模樣,有他征戰沙場浴血奮戰的模樣,還有他注視著身邊的女人溫柔發笑的模樣。
時蘊僵硬的提了提嘴角,走到最後那座蠟像旁,看到以溫雲卿為原型的蠟像麵容嬌羞的靠在時奕的蠟像旁,幾乎抑製不住內心的憤怒!
她看過時奕奔赴中央星域前給她留下的影像,看過數不清他與秋見希相處的故事,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對妻女發自內心的愛。
他不可能和溫雲卿有關係,而這見不得人的密室也無聲的昭示著溫雲卿內心深處的陰暗。
她,喜歡時奕!
時蘊大步走過去,拔出腰間的匕首將溫雲卿的蠟像切的七零八落。
溫雲卿喜歡時奕,可時奕喜歡秋見希。
她像隻陰溝裡的老鼠躲藏在黑暗的角落,覬覦著自己不該有的東西,又害怕暴露於人前,隻能造了一間密室,在無人知曉的時候,露出令人作嘔的目光。
時蘊簡直無法想象溫雲卿曾對著這些蠟像做過什麼,她不受控製的抬起能源槍,調整到最低發射功率,對著被切碎的蠟像開出幾槍,看著它融化後,心頭的惡心感才稍有緩解。
這裡所有的蠟像都是人工雕刻的,時蘊在每座蠟像身上都找到了對應的照片,發現其中許多都被剪過,隻留有時奕的部分。
其中一張,時奕穿著元帥軍裝,牽著另一個人的手,照片裡可見無法被裁掉的婚紗。
她看過這張照片完整的模樣,是父親母親結婚時的合照。
稍稍緩解情緒的時蘊捏緊了照片,忽然覺得就那麼讓溫雲卿去死,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她把所有照片收好,撇開這些礙眼的蠟像,走向密室裡唯一一個置物架邊。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枚元帥徽章,是時奕受封元帥時,秋見希為他設計的徽章,星網上有人稱這是他們倆的定情信物。
此時,這枚徽章上滿是刀刃劃過的刮痕,一刀又一刀,如果不是製造徽章的材料足夠堅硬,或許早就破爛不堪了。
時蘊已經氣夠了,麵無表情把元帥徽章收起,繼而看向置物架上的其他東西。
置物架的每一層都堆滿了被黑布覆蓋的正方體物品,她微微皺眉,正想把黑布拽開,嵐變成數據方塊忽然跳動了一下,說道:“主人,有人悄悄進入了上將府,並且正在朝這裡靠近。”
時蘊眉心一跳,“什麼人?”
“好像是溫雲卿的助理,她現在應該在星際港口與溫雲卿的屍體在一起配合調查才對,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嵐罕見的表示了疑惑。
怕被聯邦主係統追查到蛛絲馬跡,他在確定溫雲卿死亡後,便收縮的監控範圍,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目前無法知道。
“溫雲卿的助理?”時蘊緩緩重複這幾個字。
溫雲卿最信任的人是黎魏,但是黎魏死在了星際港口,她相當於被斷了一臂,經常跟在她身邊的助理隻負責她的生活起居,卻從來沒接觸過工作上的事情。
時蘊眯起了眼,並不著急離開,而是借著密室裡昏暗的光線,躲在了置物架後麵。
沒過多久,沉重的腳步聲在書房裡響起,嵐悄無聲息地通過書房中的監視器注視外部的情況。
書房的門打開了,一隻滿是鮮血的手扣在了門沿上,緊接著渾身是血的女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她行動敏捷,步伐沒有絲毫停頓,看得出來,這些鮮血並不是她的。
女人按下了書房中的夜燈,她的麵容也在此刻變得清晰無比。
時蘊從監控的虛擬屏幕中看到她的模樣,眉頭微微皺起。
助理的臉色表現出一股瘋狂的扭曲感,眼睛裡全是紅血絲,眼珠子詭異的大,眼窩往裡凹陷,眼睛下方呈現出非常嚴重的青黛色,像整整熬了一個月的夜不曾休息。
她進入書房後,扶著牆麵重重輕/喘了兩下,並用力甩了甩腦袋,看情況她的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好。
緊接著,她徑直觸碰掛在牆上的畫作,虛擬屏幕從書桌上彈了出來,想要驗證虹膜時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後退一步,在虛擬屏幕上輕點幾下,調出虛擬鍵盤,以最原始的方式輸入密碼,打開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