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林簡站在台上作方案講述,隨著PPT一頁頁翻過,台下落座的行業大佬們眼中的欣讚之情愈發明顯。

他做講解的全過程中,整個會場非常安靜,而林簡本身聲線偏冷,但就是這樣的冷色音質通過揚聲設備回蕩在安靜的空間中時,獨有一番齒尖含刃般凝滯的好聽。

他站在那裡,視線隨著方案頁麵的變換偶爾拋向會場中,淡然平靜地在眾人身上掠過,唯有落在長桌正中央的那個人身上時,會不自覺地微微一頓。

但從始終,直到講解結束,他都沒有表現出半分情緒上的異樣。

競標彙報非常完美,隨後便是現場問答階段,林簡作為主講人需要獨自完成競標彙報,但到了答疑時,提問目標就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整個項目小組。

作為政府方,台下的發改和園林管理兩個部門的負責人分彆進行了提問,而看得出,方景維作為項目負責人,給出的答案和解決思路同樣深得對方滿意。

最後到了資方代表這裡,騰晟的張總從工程預算角度提出了一點質疑,畢竟這個方案已經可以稱之為完美,唯一值得商榷的部分,就是預算資金。

而項目組中負責工程造價部分的齊工對此也給出了比較合理的解釋——沒辦法,世界上本來就不存在好看還不貴、便宜還實惠的園林設計,所有的美學呈現都是需要真金白銀堆砌的,所以預算這部分,可變幾l率近乎為零。

張總自己也明白,就憑這份概念方案和設計呈現,預算方麵討價還價的可能性基本不大,但畢竟沈恪坐在這裡,他不敢托大,於是探身朝沈恪的方向,試探詢問:“沈董?”

這是在問大老板還有沒什麼問題,沈恪微微抬眼,眸光很輕緩卻直接地落到了台前的林簡身上。

林簡似有感知,回視過來,下一刻,又垂下眼睫。

“沒什麼問題。”沈恪聲線平穩說,“下一組吧。”

其實他想問的很多,但與競標方案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想知道能否在預計工期內提前完工,隻想知道眼前的這個人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不想知道預算方麵還有沒有讓價的比例,隻想知道為什麼他會成為自己的同門師弟。

不想知道設計者靈感主張與項目實體完成度能達到百分之多少,隻想知道五年未見的人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他們這一組的競標彙報結束,林簡隨如釋重負的項目小組走出會場。

沈恪看著那道依舊清瘦卻筆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輕輕歎了一口氣——

分彆已有五個春夏流轉,儘管時光難溯心意難平,但不得不承認,當初那個被他哄著逗著養大的男孩,已經在彼此分離的歲月洪流中,在他看不見觸不到的世界裡,長成了青鬆冷竹一樣的青年。

那是他錯失的時間,是無論如何都橫貫在生命中的,難以彌補的空白裂縫。

進了等待室,林簡從飲水區拎過一瓶純淨水,擰開後喝下小半瓶,徑直在沙發

椅上坐下來。()

項目組成員同樣驚豔於他剛才在場上的表現,尤其是臨時修改過後的方案,細節處更顯磅礴大氣,確實更優於先前那一版。而此時人力已儘,剩下的就全部交給運氣和天意了,緊張的部分已經結束,同事們紛紛圍過來,誇讚的、打趣的,等待室中氛圍霎時輕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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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簡聽著周圍稍顯紛雜的聲響,腦子裡卻始終一片霧蒙蒙的空白,心裡隻有一個聲音在反複與自己確認著——

是沈恪,確實是沈恪。

他剛剛真的見到他了。

這麼猝不及防,完全沒有準備。

在分彆將近兩千個日日夜夜後,他居然真的又站在了他麵前。

剛才在會場的時候,他用儘了全部的心力與定力,才勉強能夠集中精神,暫時不去想沈恪就坐在他麵前這件事,全身心地投入到競標講解中。但即便如此,每每視線不受控地掠過那個人,那一秒,還是會覺得呼吸艱難。

時間似乎都對沈恪極具偏愛,五年多的時光如刻刀,連林簡在鏡中偶爾看到自己現在的麵容時,都會依稀覺得恍惚,但沈恪似乎依舊是當年模樣。

一如當年的從容沉穩,眉梢眼角,一顰一動,俱都是林簡離開前的模樣,沒有留下半分歲月鐫刻的痕跡。

以至於林簡甚至產生了莫名的錯覺,似乎這一彆五年隻是他一個人的醉夢一場,夢醒之後,他依舊是那個十八歲沉默又倔強的少年,而眼前的沈恪則習慣性地包容著他所有尖銳的棱角。

就連每次眼底浮起無可奈何的笑意,都依然是他深愛的模樣。

有一瞬間,他們視線相交,他甚至開口忘詞,完全不記得自己下一句應該要說些什麼,直到快速移開眼神,垂眸掃了一眼PPT頁麵,才得以繼續支撐。

那是……沈恪啊。

一千多個日月消長中,靠著每一分每一秒的的想念,才讓他能夠繼續呼吸的人。

“林簡……林簡?”

直到方景維喊了他兩遍名字,林簡才從恍惚中回神,微微鬆開攥緊的五指,才發現自己掌心已經一片潮濕的水跡:“組長,怎麼了?”

“沒什麼,見你一直在愣神,是不舒服?”方景維笑意明顯,“對了,剛剛表現得非常出色,簡直超出我的預料。”

林簡抿了下唇角,點了下頭,沒什麼情緒地說:“沒有不舒服,就是剛才說話太多而已。”

“是辛苦了。”方景維說,“那你休息一下,咱們要等到最後一組結束,側麵了解一下有沒有傾向性的消息,我們也好提前準備。”

林簡點了點頭。

第三組的競標講解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後完成,而為了公平起見,評標組特意將第一家公司重新召回到會議室,詢問對方還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或是進一步展示的部分。這一套過場下來,等競標全部結束,窗外已經暮色低垂。

方景維私下找到騰晟張總,希望可以探得某些消息——實際上是打探那位“沈董”的意思,但張總口風很

() 嚴,或許是事關沈恪,所以更加不敢僭越多說,隻是表示他們的競標設計非常亮眼,而且最終評估結果不會超過一個星期,請他們耐心等待通知。

這個答案算不好,但也絕對不壞,於是項目組隻得打道回府,靜候佳音。

從等待室出來,再次路過會議廳的時候,林簡下意識向裡麵看了一眼,而此時會場人去屋空,早已空無一人。

心臟像是忽然失重墜跌了一瞬間,但他也隻是很輕地蹙了一下眉,什麼都沒說,隨著大家一起電梯離開。

走出電梯到金融中心一層大廳裡,項目組成員提議晚上聚餐,可以當做過度緊張後的集體放鬆,甚至可以當做……提前慶祝一下。

方景維向來是開明領導做派,對此完全沒有異議,大家此時興致高昂,七嘴八舌地商量著要去哪家網紅餐廳打卡,林簡走在最末位置,此時淡聲表示自己想要先回公寓的想法。

“那不行啊!”造價師齊傑抗議,“你可是今天最大的功臣,你不去我們還玩什麼嘛,一起吧。”

“對啊小林,一起吧,剛剛說的那家餐廳網上評價很不錯的。”

“不了。”林簡淡淡婉拒,卻堅持,“你們玩吧,我想先回去休息。”

其實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吧。”方景維體貼解圍,“臨時修改方案再加上長時間的講解彙報,確實消耗心力體力,今天也算驚心動魄了……你怎麼走,要不要送你?”

“不用。”林簡說,“我走一走,或者打車。”畢竟身在職場,他最後不忘得體地加上一句,“你們玩得開心。”

眾人看方景維親自應允,又見林簡麵容中確有疲態,也不好再勉強,隻能略帶惋惜地抱團離去。

林簡站在一層大廳門口的台階上,見一群人取了車離開,半晌過後,終於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來,抬腳向下走去。

而走到最後一節台階時,一聲不重的鳴笛忽然從前方傳來。

林簡心中一跳,似有預感般抬頭——

隻見兩米開外,沈恪隻身從一輛巴博斯駕駛室出來,夜風微微揚起他風衣衣角,灑脫又利落。

林簡愣在原地,很慢地眨了眨眼睛。

沈恪走過來,卻沒有上台階,而是站在和他有十公分左右高低差的位置,微微仰頭,眸光停留在怔然的那張臉上,隔了片刻,才說:“有時間嗎,聊聊?”

直到此刻,林簡的感知能力才一點一點的複蘇,他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先前驟不及防的重逢並不是夢,確實是真實發生過的。

而現在,沈恪又出現在他麵前。

他在這裡,他在等他。

*

巴博斯沒有熄火,林簡隨著沈恪上車,坐上副駕。

沈恪將薄風衣外套脫下來,隨手扔在後排,係好安全帶後換擋給油,車子漸漸駛入主乾路,而車裡的兩個人都安靜無聲。

時光翩躚,掠過五年光景,窗外的城市的燈火萬千繁華而陌生,唯有此時車廂

內回蕩的這首老歌依舊熟悉——

霓虹燈又點亮,夜色漸張狂

偏偏是我為愛逃亡,醉在異鄉

莫非天不許人癡狂,幸福由身邊流轉

心好亂,誰把夢鎖上

有人為情傷,難免失去主張

漸漸覺得,有點滄桑

誰才是今生盼望,無從去想像

有人為情忙,世事終究無常

還有多少苦,要我去嘗

若不是還想著再回到你身旁

早就對命運投降

彆讓情兩難,彆把夢鎖上

我願為你逐風浪,不管多忙或多傷

……

直到一首歌放完,重複的前奏再次響起前一秒,沈恪隨手關掉音樂,問:“是不是還沒吃晚飯,一起去吃點東西?”

林簡慢半拍地從戛然而止的旋律中回過神來,很輕地“嗯”了一聲。

這個點鐘正是城市晚高峰的尾巴,巴博斯隨著車流走走停停,雖然林簡對這座城市完全陌生,但是沈恪似乎對這裡很熟悉,甚至完全不需要導航,就將車最終停在了一家淮揚菜私廚門前。

這家私廚的裝潢風格也是非常典型的江南清雅風,外飾青黛灰瓦,室內墨竹清韻,雖然是每天隻接待限量食客預約的私廚,但兩人剛一進門,便有侍者上前問好:“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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