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皮蛋還再鍥而不舍地往他身上撲,畫麵溫馨又滑稽,直到沈恪笑著叫了一聲“皮蛋”,皮毛油亮黑白分明的大狗才消停下來,甩著尾巴在林簡腿邊坐下,腦袋卻還要靠著他的膝蓋。
林簡順手在它頭頂揉了揉,才問沈恪:“你又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這次不是。”沈恪說,“助理秘書司機都跟著,不過來找你是自己過來的。”
“……哦。”林簡點點頭,又問,“是這邊有工作?”
要不然這兩天怎麼會來往如此頻繁。
沈恪在開口回答前稍頓了一下,因為他發現,雖然林簡問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很淡,但他依舊從那雙熟悉清亮的眼睛裡,讀到了幾分類似於開心的神情。
於是沈恪便也如曾經那樣,不介意再讓他多開心一點:“是,可能要多留幾天,所以乾脆把它給帶過來了。”說完輕輕衝林簡腿邊的皮蛋抬了抬下巴。
“哦……”林間若有所思,過兩秒忽然問,“你這幾天住哪裡?”
沈恪說:“市中心的凱朝長期預留著房間。”
是一家本地的七星級商務酒店,沈恪在那裡有長期包房也不奇怪,但讓林簡好奇的是:“所以,皮蛋也和你一起住酒店?”
沈恪聽聞垂眸笑了一下,而後說:“其實也是可以的,但畢竟是商務級酒店,還有其他入住的客人,而且每天都會有不同類型的商務會議在那邊開,所以……確實不太合適。”
“那……”
不等林簡說完,沈恪便接續道:“那我在這邊的這段時間,皮蛋方便留在你這裡嗎?”
林簡雙眼微微睜大了一點,隨即低頭看了看又要躍躍欲試地往自己肩上搭爪子的狗兒子,才說:“……可以嗎?但是我這邊什麼都沒有準備。”
沒想到,沈恪卻像早已料到並做好萬全應對一般,說:“沒關係,它現在很好養,每天一早一晚出門溜兩趟就可以,而且平時吃慣的狗糧和牽引繩這些我都帶過來了……”說到這,他稍稍停頓,而後微笑著向林簡征詢意見,“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我們去寵物超市挑一個它喜歡的睡墊?”
林簡狐疑地注視他幾秒,直覺上怎麼都覺得……這事像個預謀已久的閉環。
好像一切都是沈恪提前計劃好的,而並非他所說的那樣,本來打算帶皮蛋去住酒店,順路帶狗來給他看看時,才臨時改變了計劃。
但或許是沈恪的目光和嘴角的清淺的笑意都太過明朗坦蕩,林簡最終什麼都沒說,就像小時候養成的習慣那樣——他說,他也就信了。
“不忙,方便。”林簡拾起落在地上的牽引繩,繞了一圈在手背上,“走吧,去挑睡墊。”
林簡對這座城市完全沒有概念,但是上車之後,沈恪卻隨手在導航上定位到最近的一家寵物用品超市,開著直接帶他過去。
林簡依舊坐在副駕,皮蛋自己獨占後排寬敞空間,但是全程將兩隻前爪搭在林簡
的椅背上,大腦袋蹭著他左邊的肩膀,時不時地,還要往前探探頭,用一雙幽亮的大眼睛去找林簡的臉。
“它小時候好像也沒這麼粘人吧?”林簡隻覺得好笑,同時也喜歡這份親昵,他伸手揉揉皮蛋的頭,手指陷在光滑細軟的皮毛中,順著滑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抓著它的下巴。
“確實有點興奮。”沈恪淡淡掃了皮蛋一眼,眸光從林簡側臉上一掠而過,“大概是好不容易見到了人,又怕你再突然消失吧。”
“……”
是個會紮心的。
寵物超市離園區這邊不近不遠,開車大概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寵物超市門店很大,進門就能看見許多可可愛愛的萌寵裝飾,貨架分列幾排,每一排最頂端都掛著導購牌,林簡牽著皮蛋走到“大型犬睡墊睡窩”那一列,沈恪跟在他身後。
睡墊的種類顏色有很多,林簡從貨架上拿下幾個樣品,擺在地板上,問身邊的皮蛋:“喜歡哪個?”
皮蛋看著那幾個新睡墊,貌似很感興趣地“嗷嗚”了一聲。
林簡眼底不由浮起很淡的一層笑意,指著一個粉色碎花款的,問:“這個?”
小公狗皮蛋很有骨氣地將頭扭到一邊。
林簡眼底笑意更盛,又指了指一款天藍色鵝蛋形的問:“這個呢?”
皮蛋無語般抬頭去望沈恪,好像在說“你管不管?”
沈恪就站在林簡身後的位置上,眼底噙著淺薄的笑意,安靜看著他的背影。
四五點鐘的陽光從櫥窗折射進來,星星點點地落在林簡身上,穿一身休閒款黑褲白衣的青年浸在暖陽之中,原來清冷凜冽的眉眼都被鍍上一層柔和的淺金,嘴邊掛著溫溫柔柔的笑痕。
“那這個可以嗎?”林簡最後指了指旁邊一款深棕色的軟墊,罕見耐心十足地問。
大氣沉穩的顏色和款式終於俘獲聖心,皮蛋低低“嗷”了一聲,抬起一隻前爪搭在了那個睡墊上。
“它——”林簡被狗兒子逗得笑出聲來,下意識去找身後的那個人,回頭的一瞬間卻倏然頓住。
沈恪站在他身後兩步遠的位置上,眼底的笑意模糊又溫沉,臉上的神色是他多少年來記憶中最熟悉清晰的模樣,好像就這樣從容沉穩地站在你身後,哪怕安靜無聲,可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將他當做最堅實的倚靠。
“怎麼?”沈恪看他望過來卻又收聲,問了一句。
“沒什麼。”林簡垂下眼睫,收斂心底波瀾,不動聲色地站起來說,“再去看看彆的?”
於是他們兩個牽著皮蛋,又在寵物超市消磨半天,最後不僅買了睡墊,還七七八八地買了一堆小玩具和大概率用不著的小玩意兒,權當寵毛孩子了。
回程的時候還是沈恪開車,車子迎著晚霞不快不慢地一路向前,不過好在這次他們需要往樓上搬的東西有點多,所以林簡倒是沒再說“停遠一點”之類的話。
下了車,林簡自動繞到後備箱那裡,準備拿東西,沈恪卻輕輕
擋了一下他伸出去的手(),隻說:你就負責它就行。說完就躬身抱起後備箱裡那一堆★(),徑直往公寓樓門口走過去。
林簡和旁邊伸著舌頭的皮蛋大眼瞪小眼了幾秒鐘,最後抿了下唇角,牽起牽引繩跟了上去。
電梯直達十六層,出了電梯廂,林簡先行一步去開門,沈恪跟在他身後進屋。
到家之後,林簡解開皮蛋脖子上的牽引繩,拍了一下它軟乎乎的肚子:“先自己玩一會兒。”而後去接沈恪手裡的東西。
“不至於。”沈恪稍微避了一下,問,“放哪裡?”
林簡沒辦法,隻好指著客廳窗下的那麵牆說:“先放那吧,一會兒再收拾。”
沈恪點點頭,將手上的一大堆放在牆腳,又從收納箱裡找出皮蛋平時用的喂水器,說:“給它弄點水喝,瘋半天了。”
當年皮蛋剛被沈恪接回家時,喂水喂食這種事,完全是林簡的專屬,而現在……林簡眼睜睜看著已經長得膘肥體壯的毛孩子依舊會在自己放下水盆時,先抬起前爪晃了兩下,作揖道謝,不由微微一怔。
今時如舊,好像時光從未被攔腰剪斷一般,那些本以為過去了很久的事,依舊清晰如昨。
兩人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在林簡原本不大的客廳裡,生生給皮蛋開辟出一方“安樂窩”,睡墊食盆依次擺好,玩具也碼放在周圍,隻等狗兒子消遣寵幸。
終於忙完,兩人洗完手回到客廳,林簡朝沙發抬了抬下巴,示意說:“你坐,我去……你喝茶還是喝水?”
沈恪從善如流地在沙發上坐下來,姿態笑容俱都透著閒疏之意,打趣般問道:“現在才想起來招呼客人?水就行。”
林簡盯著他,薄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去小廚房重新刷了個杯子,倒了杯溫水過來。
他方才雖然沒出聲,但沈恪卻看得真切。
他說的是,你又不是客人。
林簡倒完水就又回到廚房裡,不知在擺弄著什麼,沈恪端著杯子喝了口水,目光隨意打量著這間小公寓。
房子是很簡潔乾淨的小戶型,因為是園區生活公寓,所以房間裝修和其他戶型一樣,都是統一的現代簡約風,但隨著沈恪眸光大致掠過,總覺的……有哪裡不太對。
林簡這個人從小就愛乾淨整潔,所有物品用過之後一定要擺放回原位,平日裡看見什麼細塵汙跡,一定會隨手收拾乾淨。但按理說,林簡在這裡也住了一段時間了,即便再生性喜潔,也不應該到這個程度。
一眼掃過去,房間裡幾乎沒有任何生活痕跡,仿佛……就像是無人居住的樣板間一樣。
沒來由的,沈恪心裡泛起一絲古怪。
但來不及深想,林簡便端著另一隻水杯從廚房走了過來,走到沙發旁邊的時候腳步微頓,停了幾秒後,還是他身邊坐下。
小公寓裡配的是單排兩人座的小沙發,林簡坐在緊靠一邊扶手的位置上,他們兩個人俱是身型高挑的那一掛,但原本應該略顯擁擠的空間中,依舊隔
() 了大概十五公分的距離。
沈恪清淡的眸光從茶幾斜前方的懶人沙發椅上一掃而過,垂眸又喝了口水。
七點不到的時間,初秋的北方天色已經擦黑,皮蛋到了新的環境裡著實興奮了一陣子,趴在自己消毒殺菌過的新睡墊中,自娛自樂地玩了半天玩具。不過可能因為環境雖然是新鮮的,但身邊的人卻很熟悉的緣故,過了一會兒它便叼著個橡膠球踱步過來,生生把軟乎乎肉嘟嘟的身子擠進了茶幾和兩人之間的二角地帶,仰著頭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仿佛用眼神詢問:“你倆誰陪我玩?”
“玩半天餓了?”林簡伸手撓了撓它下巴說,“給你喂吃的?”
皮蛋一雙大眼睛霎時亮了亮。
“不用。”不成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沈恪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地上的狗兒子,冷漠囑咐道,“一天隻喂它一次,彆多給。”
皮蛋惶恐地看向林簡,一臉哀怨苦相。